第一次在他眼里看到这样的决心,南飞燕有些伤怀。如若当年,他便有如此勇气,放下一切富贵与野心,与她恩爱山野,他们现在……也该幸福吧。苦笑一声,泪便滑了下来,落在凝脂般的脸上,如晨露晕染的纯白荷花,美得移不开目。转过脸,她刻意当那是寒风吹过的沙迷了眼,掏出丝绢,却有人早已快一步,一片纱巾落在了她的眼侧。“你还是那般美,就连哭都令人销魂。”
那年月下,他对她这般说。她便窝进了他温暖的怀中,对着他的胸呵气。他还曾发誓,一辈子不让她伤心。物是人非,这样一句话,再说出来,便只有讽刺!移开脸,明知不会有人看见,她还要有意避嫌。为的,只是不愿再回到过去。“莫要再说了,是谁告诉你我被下毒之事。”
不用打哑谜,从他的表情里已看出一切。“你没事便好,我定要去告诉王爷……”“王爷”二字又重重击了他的心脏,他便尴尬地止了声。心爱的女人要别人保护,嗯,好笑!南飞燕凄然而笑,笑得泪涌如泉,便再也止不住了。挥开再次接近的丝绢,她冷哼出声。“这绢儿,留给你的海棠,或粉儿也可!”
“……”熟悉的修长手指握了绢留在离脸不足半尺的地方,如定了格般,不上不下。“舞儿,还是走吧,莫要复仇了,这王府……”“够了!”
喝一声,她对他的软弱失望到了极点。“今天的事就当没有发生,不要再对任何人提起,有人受罚,我定让你不得好死!”
甩下一句狠话,她绝然而去!“风云?”
一辆马车停在居室外,舞动的帘子掀开的那一刻,她看到了熟悉的那张妖孽一般的脸。那脸上有着些灰色,如罩了纱布的精美瓷器,那眼却清亮得可以洞悉一切,直射入南飞燕的心窝底处,几乎将她的心事看穿。“妹妹。”
旁侧有人在呼唤,东方风云身后一顶稍小的轿子上走下的是大夫人柳氏。她温润的声音里透着些许欢喜,脸上挂的也是得体大方的笑意。“今日上香,求得一签,解签人说府中得子嗣者应在最小,那便是你了。”
“哦?”
她无所谓般应一声,对那解签者忽悠的能耐敬佩不已。忽觉得表情似乎太随意,又将眼睛落在东方风云的身上,一时变得忧怨。“王爷都许久不曾见燕儿了,何来的子嗣呀。”
昨夜,她虽不曾居住别苑,却也与他分房休息。他们间的关系,仿佛在这半个月内有了变化,又仿佛从来没有变过,东方风云如雾一般的神色,如谜一般的行事风格,让她无法猜测。东方风云只是抿抿唇,悠深的绿眸则越过她的身体,落在远方。那里,凌子棋正朝这个方向走来。他的眼视深幽,知道什么了吗?牵一丝落下的发,捋动数次,紧张时,她便会习惯性地做这样的动作。凌子棋知道,东方风云却并不清楚。“刚刚去哪儿了?”
他在问她。停下捋发的动作,她知道,这个悠深如海般的男人她是猜不透的,不如直接回答:“闷了,四处走走。”
那语气似愠似怒,又似在撒娇,像极了个受了冷落的女人有意的提示。东方风云悠悠笑了起来,双掌撑在身侧,他是想站起来了。凌子棋抢先一步,扶在他的身侧,大半个身子,几欲挂在凌子棋的身上。“一切安好,王爷放心。”
凌子棋如在打哑谜,南飞燕却猜不透。柳氏已然下了轿,在另一侧轻手轻脚地抚着东方风云的臂,温和地回首,看一眼她,“妹妹莫在檐下吹风了,快进来吧。”
风?经这一提醒,她还真觉得四肢刻骨地寒着,没有一丝温度。柳氏只是小呆了片刻便离去,南飞燕有意当着凌子棋的面偎进了东方风云的怀里,并轻易地感受到了他的微微退缩。他怎么了?垂眸间,她看到了半敞的衣内有纱带一样的东西,还染着些红,像干涸了的血。他当真受伤了?时间不容得她做过多的思考,南飞燕将小脸埋进他的胸口,如莺般的声音里透着哭意。“风云,你真的不要我了么?”
“谁说的。”
东方风云轻抚着她的发,指腹间传递着宠爱。凌子棋的脸不红不白,表情尴尬,他低下头去,只露出一个僵硬的下巴的轮廓。他在生气。南飞燕满意于自己的表演,凌子棋的难堪反倒让她的心中一快,有一种报复的快感。“王爷,属下告退!”
凌子棋踉跄一次,走出房外,透过纱窗,她看到了他跌撞的背影。成王败寇,适者生存,现实残酷。凌子棋适应了时世,却也失了她。他也会伤心。红唇绽开,一排细贝般的白齿荡在微暗的光下,她笑了,却笑得凄凉……“风云,不可以弃了我。”
咬上他硬梆梆的胸口,感受到心脏沉重的跳动,她带着娇气低喃。东方风云如受了蛊惑般回手紧紧搂上了她的细腰,在那带间摩挲。“不要……王爷的身子……”南飞燕拉住他的手,却将其更紧地贴着自己,隔着衣物磨动着肌肤。她是天生尤物,绝对有本事迷倒一切男人,包括眼前这个东方风云。并不推拒,她要装出一副对他极为依赖的模样。“咝”一声,东方风云停下了动作,眉头皱起,伸手抚抚腰部。“怎么了?”
南飞燕故作惊讶。“看来,今晚不能了。”
东方风云斜躺下去,握着她的柔胰同时滑下。她便被他抱在怀侧,闻到一鼻子麝香,竟闷得头脑有些发晕。他的气息好重,像有些呼吸不过来,显示了他身体的虚弱。“风云,那便睡吧。”
她的小手伸下去,记得没错的话,在床下,她曾丢过一把刀。小小的脑袋紧贴着他的身体,手上的动作不曾迟缓。在角落里,终于触了那冰凉的东西,握在手里,缓缓地伸入被中。东方风云已然闭上了眼睛,如一头慵懒的雄狮,周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就算寐去,依旧霸气十足,让人不敢亲近。王者之姿,他便应该和东方风物换一下。南飞燕猛然醒悟,方发觉自己的无聊,抿抿唇,她轻呼一声:“风云。”
对方只细细地嗯一声,他睡着了。放下所有戒备,又有伤在身,杀他应该不难。南飞燕起身吹灭床头的蜡灯,将手里的刀举高,对着他的心脏位置狠狠地往下就刺……“是谁!”
门外一声重喝,紧接着响起一阵打斗之声。南飞燕的刀落在东方风云胸口的位置,便不能再往下。东方风云猛然睁开了眼,她以最快的速度将刀收入枕下。“是谁!”
借着藏刀,她起身下床,打开了房门。凄凄半轮月光,竟也发出莹白冰凉的光亮,照亮了大半个王府,那些景物便在这光里半隐半现,如罩了数层细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