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萧何眉目更为紧锁。 先是烈山堂田言主动提出解散农家六堂,十万弟子归于田亩,刀剑归入府库。 这已经出乎先前所料。 已然打破自己和公子先前所谋,是很识时务?还是说……有别的更深所谋?萧何倾向于后者。 田言这等才智过人之人,自农家田猛以来,运筹帷幄,走到如今这一步,果然只是为了解散六堂? 岂非荒唐? 更深所谋为何? 一时间,想不出来。 可……现在田言又拿出一封密信文书,令公子这般大惊失色? 何以如此? 怎会如此? 待在扶苏公子身边许久,于公子的性情自有知晓,公子的才情和手段都是上上之选。 虽然有时过于宽容,也是为了尽可能安抚山东之力。 该严苛之时,并不手软,数月来,下令所捕杀的百家游侠之人甚多,以至于一段时间牢狱都人满为患。 文书? 里面是什么消息! “农家在咸阳也有不少的弟子。”
“毕竟……帝国统御诸夏,若是可以提前得到一些讯息,总归是好事,应该不为罪过。”
“这份文书上的消息,乃是农家弟子无意中所得,在下觉得有趣,便是命人多有收集。”
“于公子来说,应该很有用。”
“毕竟……未雨绸缪,知道自己的敌人和对手!”
于扶苏公子此刻神态并不觉得诧异,田言双手交握,又是一礼落下,话音清脆,厅内很是清晰。 “文书所语真假,他日,自可判断。”
“眼下之事,萧何,速速办妥。”
心神颤动,忍不住一手将文书攥成一团,用力的攥着,扶苏此刻那复杂双眸深深闭起。 数息之后,转身归于上首。 摆摆手,没有多言。 “如此,在下告退。”
“若是公子欲要知晓更多,可随时吩咐在下,不过……农家弟子接下来要从咸阳离去,不为长久。”
田言秀首轻点,扫了身侧的田蜜一眼,一礼而退。 “请!”
萧何心中狐疑万千,踏步行至厅前,抬手一礼。 “萧何大人,请!”
田言又是轻轻笑道。 …… …… “大人,烈山堂田言等人会在城中停留三日,以待我等准备好人手,期时,一同归于六堂之地。”
未几。 萧何归来,看着厅内的公子,心中更为狐疑,那份文书上到底写了什么东西。 如何会令一直鲜少失色动容的公子如此? “田言!”
“她……她的手段很好。”
数十个呼吸之后,一语缓缓的落下。 “大人!”
“无论田言如何所谋,她的目的便是要保存农家,大人的目的则是解决农家之事。”
“还是那则言语,不能够真正掌控驾驭农家,那就……直接剿灭农家,免除后患。”
“萧何虽不知那份文书上写的什么,却是……眼下公子何有担忧之心?在朝……无忧,在野,农家即将被剿灭。”
“如此,何忧?”
萧何深深道。 田言先有解散六堂之言,再有后面的文书,归根结底还是为了保全农家,这是毋庸置疑的。 公子现在有了迟疑之心? 不欲要解决农家之事了? 这并非好事! “眼下无忧。”
“将来呢?”
扶苏手中仍旧攥着一团纸,可……无论纸张变成什么模样,里面的内容不会有任何变化。 “将来?”
萧何喃喃低语。 “那份文书上所语……,咸阳那边正在有人试着掌控驾驭罗网,尤其……连月来农家之事,罗网掺和不少。”
“农家六堂的许多事,罗网有掺和,背后,有一些人的意思。”
“你……明白其中之意?”
农家,的确是眼下需要解决之事。 可是那份文书上的所语亦是令人震惊,许多事情萧何不必知道,然……些许痕迹,说道一些无碍。 “罗网!”
“农家!”
“咸阳的一些……公子?”
“这……,是胡亥公子?他的份量不足够?”
“大人之前所语,似是有公子高等人。”
“公子高年岁不大,难道于此有关?”
“公子胡亥自幼便是受教于车府令身前。”
“……” “难道……,咸阳宫?是那位贵人?”
“这……。”
“大人,您所语的将来莫不是指这一点?”
先前因为烈山堂田猛、田言、罗网、惊鲵之事,便是有觉罗网早就落子农家了。 更是有觉罗网有人在针对公子,针对泗水郡的一些事情。 为何针对公子? 便是想要令公子在始皇帝陛下面前失色,公子失色,那么始皇帝陛下的视线便是会落在其余公子身上。 此为……权争! 权争消涨。 公子争位! 公子所忧,当为此。 萧何话语不为顺畅,脑海中划过道道可能,进而将些许可能性最大的结果隐隐道出。 数息之后。 面上亦是大变。 本欲要有所舒缓的眉目再次皱起。 那份文书上的内容应该更多,涉及的更为具体,无怪乎公子会这般失色,实在是……不得不震动。 “农家!”
“公子,农家想要由此入,逃得一条命?”
旋即,萧何思绪落于田言身上。 田言为何献出那份文书,目的也很清晰,是为了展现农家的价值?想要苟延残喘? “田言此人,看之不透。”
“农家六堂解散,归于田亩,又为可惜,果如朱家还在,一切当不同。”
“奈何……。”
“罗网!”
“它在诸夏间的力量很强很强,在野之力极强,父皇设立影密卫的目的便是为了取代罗网。”
“罗网这是想要找新的……?”
“……” 闻萧何猜测之言,扶苏面上更为难看,连萧何都能够隐隐的察觉这一点,若是接下来自己将农家剿灭。 岂非……自找麻烦? 咸阳之中,在朝,扶苏自觉还是有不少力量支持自己的。 在野,却非如此。 因父皇之故,对于诸子百家自己的手段也是打击为上,于农家的策略也是一直如此。 “大人。”
“萧何以为,还是要将农家先行剿灭为上,无论罗网目的为何,无论罗网背后是否有别人。”
“眼下都不重要。”
“重要的事,而今的帝国主人是始皇帝陛下,更别说……影密卫在泗水郡的力量不小。”
“大人之语,影密卫出现的目的便是为了取代罗网,那么,可以预见……接下来始皇帝陛下必然对罗网处理。”
“那些人必会受到打杀。”
“公子为长远之谋,固然为上,现在却无需如此,始皇帝陛下正盛,罗网……就算有异样,也不会很明显。”
“何况,记得大人说过,武真郡侯也可驾驭罗网,以大人和武真郡侯的关系,当为所用。”
“比起留农家一线生机,剿灭农家更为上策!”
公子所忧,不外罗网有可能被人掌控驾驭,进而让一些人多了助力,而己身则相对力弱。 长此以往,陷入不利的局面。 萧何不觉如此。 因为帝国现在有始皇帝陛下! 大人眼下就该鉴定剿灭农家之心,将农家十万弟子彻底解决,主干不存,纵有农家弟子,也不为大患。 说道所思之意,一礼看向扶苏公子。 “剿灭农家,解散农家更为上策?”
扶苏沉思,不自觉的踱步厅内,思绪运转万千。 萧何静静等待着。 “……” “萧何,你先去准备吧。”
忽而,扶苏看向萧何,摆摆手。 “是。”
萧何一礼离去。 …… …… “帝国公子扶苏!”
“还真是一位俊俏之人,沛县……这里曾经来过一次,那时候这里还很是破旧,城池也很小。”
“现在的确不一样了。”
“秦国一统诸夏,也并非不是好事。”
沛县,城内一座被包下来的酒肆之内,顶楼雅致之间,田蜜正持细长的烟枪,吞吐云雾。 纤细的腰肢靠在窗侧,自成曲线,话语柔媚,别有浅笑之音,一观窗外的城池模样,随意点评。 语落,看向房间内正在细细品茶的一人。 阿言! 平常看过去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说话都是软绵无力,还真没看出来,她竟然手段这么狠,烈山堂田猛、蚩尤堂田虎都是血脉至亲吧。 就那样死了。 就算不是阿言所杀,也是间接所杀。 这样的人……还真是有些可怕。 连苍璩堂主都很欣赏她,他的眼光可是相当高的,能够为他对手的,诸夏间屈指可数。 说起来,这一次和她北上沛县,心中还有些小小的担心和畏惧。 “六堂真的要解散了?”
“农家!”
“还真有些舍不得。”
“你来的时候不是说,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吗,现在呢?”
田蜜再次吸了一口烟枪,甚为享受,自窗侧离去,看向此刻正在取过纸笔的阿言。 “扶苏!”
“他没有太多的选择,倒是他身边那个萧何不错,根据暗子所报,连月来,那人很得扶苏信任,许多策略都是他提出的。”
“帝国于诸子百家的态度,本就是诸子百家不应该继续存在,墨家如此,农家如此。”
“接下来的儒家也是如此。”
“就算扶苏公子不解散农家,咸阳那里也会有消息直接传来,甚至于泗水郡郡守也有所动。”
“解散?”
“农家数十万弟子,归于田亩,也是不错的选择,农家……本就是田亩中人。”
田言执笔蘸墨,在崭新的纸张上写着什么,尽皆帝国颁布的崭新文字,一笔一划,很是美观。 有感田蜜近前,不以为意。 “我还以为我们此次前来沛县,会被困杀的。”
田蜜扫了纸张的文字,不由嘴角轻扬,舞动手中的烟枪,在房间内走动着,这里……还是不够奢华。 “杀?”
“观扶苏公子近年来的手段,你以为他没有杀你我之意?”
“或许待农家之事了结后,便会动手。”
“既然选择解散六堂,那么,他不会留下隐患的,二叔那日收到的文书绢帛大可能从沛县流出。”
田言手上动作不停,分心而用,同田蜜之言的聊天没有任何冲突。 “这……那该如何?”
田蜜手上动作一滞,身躯一转,看向伏案未停的田言。 “所以,我等要展现可以活下去的资格。”
“那份文书落下,扶苏公子会有这个心思的。”
“诸夏间,他想要获得更多,我们可以给予,可以给予他想要的。”
田言神色平静的说着,手上的毫笔停下,落于一旁,一观纸张上的内容,双眸掠过一丝琉璃之光。 “苍璩堂主可没有那个心思。”
田蜜觉得无趣。 “他所谋!”
“我所谋!”
“不为冲突!”
苍璩入农家所谋,直到现在,田言也没有彻底明悟,无论如何,农家六堂归一,是好事。 将纸张文书折叠,拿过已经准备好的信封,装入里面。 “阿言,我觉得你还不如自荐枕席,扶苏公子可是帝国尊贵之人,若是事成,农家不就更安全了?”
田蜜突然道。 颇有些期待的看向田言,这一策其实也挺好。 “以色侍人,下下之策。”
“虽然不明白苍璩为何放走共工堂的——老金,你应该明白他还活着,他活着,你就很危险。”
“尤其陈胜还活着。”
“你就更危险了。”
“苍璩可以护你一时,长久何如?”
书信梳理好,收入怀中,并不着急送出去,眼下……天色尚早,夜幕降临也不迟。 扶苏这等人,欲要以女子为牵制,弗如! 田蜜? 她此策深意并不难猜,比起扶苏,苍璩行事性情皆不为拘束,颇为豪迈,自己未来的归宿? 男人! 苍璩是一个选择,他有这个实力! 扶苏! 也许将来可行,未来谁可说得准。 “老金!”
“哼!”
“当年就应该彻底了结他,真不明白苍璩在想什么!”
田蜜前一刻还似笑非笑的神色,悄然一变,抚媚之眸隐现杀意,更为夹杂深深的不解。 老金明显是祸患。 苍璩为何不杀了他! 为什么? 自己想要杀他,还被拦阻了。 现在苍璩又放了他? 是想要给自己找麻烦? “你现在能够依靠的只有苍璩,可惜,你一直不了解他。”
“以色侍人,不为长久。”
“近来你从魁隗堂收罗美人于他,更为下下之策。”
“田蜜。”
“你已经处于危险之中了。”
田言抬手,轻轻捋过刚才因写字落在鬓间的发丝,绾于而后,微整衣衫,自案后起身,踏步窗前。 沛县。 这里自己第一次来。 看上去还不错。 或许,接下来自己要在这里待上不短的时间。 “……” “阿言,我可是自小看着你长大的,你说……姐姐要如何解决这个危险?”
田言手中的细长烟枪还在缓缓燃烧着,一丝丝的烟叶香气缭绕,在肉眼可见的道道纹理下,弥漫开来。 然……此刻主人已经没有心思去品尝。 娇媚之颜随心绪变换色彩,秀眸隐现深深的愁思,下一刻,视线一转,落在窗前的田言身上。 熟悉的笑语柔柔如水,踏步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