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里,曲故风和柳如箐相对站着,中间隔着两三丈的距离。
话音落下,柳如箐并没回答,一双灵动的美目凝睇着他,欲语还休,丝丝情谊便是不用说话都能叫人意会。 然曲故风却不像是接受到她的半分情谊样子,反而拧眉问:“柳师妹若没想好不如回去慢慢想,等想好了白日再说。”这样耿直、不解风情的模样,正是柳如箐认识的那个曲故风。在她的心里他就该如此,对所有女修不假辞色,这样即使他不喜欢自己,自己心中也不会有太多的不平。 柳如箐心中想着又怕曲故风真的走了,忙唤住他,声音哀哀,似有愁肠百千:“曲师兄,你我之间如今难道就这般分生了吗?”
曲故风眉头拧得更紧:“柳师妹,你我也未曾如何亲近过,何来生分之言。”
听他所言柳如箐仿佛大受打击,向后退去半步,苍白着脸,美目中盈满泪水,泫然欲泣:“曲师兄,你为何这么说?你我之间这么多年的婚约,还有清瑶……” 曲故风看着眼前弱不禁风、楚楚可怜的师妹,不但没有不舍,反倒是心头涌上浓浓的疑问。 他和柳茹箐之间明明什么都没有,为什么她会一副他负她良多的神色? 带着疑问,曲故风道:“柳师妹,且莫说我们之间的婚约十七年前便解了,就算还在,那婚约到底为何而立,你忘记了吗,可还需要我提醒?”
听她这样说,柳茹箐并没有被问住,反问他:“是,当年我们婚约另有隐情,但婚约存在这么多年,难道你没有想过一丝一毫别的可能?难道你真的没有哪一刻感觉到过我对你的真心喜欢?没有一次想过那些心上人、” “别说了!”
曲故风忽然厉声打断她的话。
这声音太尖锐,倒真的让柳茹箐住口,她不明所以地瞧着他。 曲故风没有说话,但那短短的沉默中,他脸上闪过了数种神情,似了然,似后悔,又似茫然…… 最终他落在她脸上的眼是晦暗不明。 “柳师妹。”他开口道,语气平静无波,可偏偏这样平静的语气叫人觉得心慌,仿佛在平静之下有什么东西被死死压抑着,只要一不小心就会喷薄而出。
柳茹箐的心莫名地提了起来,看着他的眼神里也带了几分躲闪和心虚。她想说些什么,但张了张嘴,在目光对上他晦暗幽深的眼眸时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然后,她就听见曲故风道:“当年我同情你,有情人不能相守,所以应下婚约为你掩护;又佩服你为了和心爱之人修成正果而勇闯玄冥秘境,所以我入秘境祝你;又怜你忘不了故去的爱人一夜荒唐后珠胎暗结,这才默认了清遥的存在。如今你却要说,是因为别的,因为你对我——” 曲故风说不下去,突然笑了出来。那笑声在漆黑的夜里、在萧瑟的寒风中显得格外凄凉。 他虽然笑着,脸上的神情却看上去却似乎十分难过。 柳茹箐神情一变,有些慌乱地向前走了两步,伸手向他探去:“曲师兄,你怎么了?”曲故风忽地向后退了几步,伸手拦在自己前面,沉着声道:“你别过来。我问你,苏家当年失火是不是你做的?”
柳茹箐摇头:“不是我,曲师兄,你怎么会这么看我?”
“我为什么不能这么看你?”
曲故风眼底净是恨意:“此事暂且放开,我再问你,六年前我女儿入宗,彼时我被邪魔所困,不能妥帖安顿,只匆匆将她安置在外门,而后又特意托你照看。你且告诉我,你照看地如何?”
面对曲故风如此强势地质问,柳茹箐依旧一副娇娇弱弱的模样,咬着唇,似有满肚子的委屈要诉,却终究只轻轻叹息道:“我、我虽没亲至,却也让清瑶时常照看了。”
“是吗?”
曲故风冷笑,“让清瑶照看?怎么照看的?放任我的女儿被欺负、被孤立,诬陷她在大比中作弊伤人,将她照看去了荒城吗?”
这几日里,曲故风很忙,除了忙着处理上报邪魔一事,更忙着当初苏见星在宗内时发生的事情一一查明。 他知道当初将苏见星判罚荒城是他师兄马长老的手笔,但也是无奈之举。当初便是继续将苏见星留在宗内,只能让她活在痛苦中。 彼时的苏见星没有获得传承,又因为刑狱堂的传言对马长老十分惧怕,而她本人在众弟子眼中也被贴上了“五灵根废物”、“私生女”“走后门”的标签。即便不走也很难在宗里生活。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便是曲清瑶。 “曲清瑶,她冠了我的姓,叫了我几年的父亲,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最后却和别人一起欺凌、陷害我的亲生女儿。”
曲故风哂笑一声,“怪我自己识人不清,引狼入室。”
柳茹箐:“曲师兄,这些事情里会不会有什么误会没有厘清楚?”
曲故风:“可能确实有些误会。当年我女儿进宗门时才多大?刚过十岁吧。清瑶呢?应该是九岁。在那之前,清瑶一直是在宠爱中长大的,一个九岁的、在宠爱中长大的小姑娘又如何会有那般不着痕迹挑事拱火的心计?”
说着,曲故风再次看向柳茹箐,“柳师妹,你告诉我,是谁教的她?”
柳茹箐捂住胸口,一脸不敢置信:“曲师兄,莫非你在怀疑我?”
“不,我没有怀疑你。”
曲故风摇头,“我确定是你。”
“我不但确定是你教坏的清瑶,我还确定当年在玄冥秘境对我下黑手种魔种的人也是你。”
柳茹箐深深地看了曲故风一眼,发现他的眼中除了恨意便是厌弃,丝毫找不出一丁点儿的情谊。 她收回目光,垂下眼去看地面。 今日是满月,明晃晃的圆月高悬于空中,洒下一片清辉。柳茹箐穿着宽大的黑色斗篷,背对着月亮,将整个人都笼罩在阴影中。 没有人说话,曲故风静静的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幽幽的叹息声终于自柳茹箐的口中溢出,她的声音如梦似幻,带着一丝恍惚和落寞:“我只是,喜欢你啊,曲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