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皇登基大典举行。宫墙上斑驳的血迹早有宫人重新找刷匠掩盖,白石地面经过层层洗刷依旧清透洁白,偶尔一阵急雨,才会有一丝污泥沿着白石的缝隙缓慢涨出,在大雨的冲泡下散出一缕血红。都是过去。太子邵世平,三皇子邵世宁,举兵造反,以下犯上,十恶不赦,就地斩杀。二皇子邵世安护驾有功。皇帝病重,特传位于二皇子邵世安。百花争艳,清甜的气息在整个皇宫弥漫。邵世安一身明黄绣龙皇袍,冠带轻飘,与他比肩的,是他的皇后,施以烟。“拜,新皇!”
宫人的嗓音又清又亮,再整个宫里回荡。宫门外,又一声响起,再渐渐消散。水波一样,荡漾开去。“吾皇万岁!”
随着冲天的声响,所有人齐声下跪,匍匐下去,乌压压一片,白石地面轻轻一震。施以烟的心也轻轻一震。终于到了这一天,施以烟突然特别想念曾经自己的孩子,还有曾经那一个个受屈的亲人,要是今天,她们还在。施以烟不觉就看向了静静趴在地上的邵萧。她多想他也能像自己一样记得曾经的那些事。曾经他是那么狠绝的将自己踩进泥里,踩进泥里都还不罢休!施以烟有一丝失落,他猜邵萧此时在怨老恨皇帝,怨恨邵世安,怨恨邵世平,也许还在嫌弃施以忻,但不会有一丝想到自己,他如今的世界与自己毫无瓜葛。所以他不会明白施以烟此时,对着他的那种大仇终于得报的快感。温热的触感,一只手紧紧握住了施以烟手。施以烟转头,邵世安正看着自己,轻轻的笑。这才是现在的自己,施以烟恍然,眼前的人才是与自己日夜厮守在一起人,眼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场面才是自己真真切切的生活。如何又想起那已经不复存在的泥沼。“平身!”
邵世安开口,那动人心潮的声响又一次发生。他们都躬着身,听话的站了起来。踏在空空荡荡的大殿上,邵世安心绪难平。“父皇呢!”
邵世安朝着角落还在取东西的老宫人,轻轻的问。老宫人没有看到邵世安,邵世安着一声问叫他怔住,转过头来,看着一身明黄的新面孔,他急忙跪了下去。“回皇上,太上皇依您的吩咐,已经搬到康安宫了!”
老宫人伏身,尖着嗓子答。“父皇可好些了?”
邵世安朗声问他。“皇……太上皇很好,如今正睡着了!”
老宫人说着,又伏下了身子。邵世安苦笑,又忍不住开口:“睡着了就不愿叫人打扰了?老宫人一愣,不明白邵世安什么意思。邵世安轻笑,拾起步子,边走边说:“我就在他床前,等着他醒过来,要不,怕是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夜色渐沉,宫灯一盏盏亮起。老宫人点了灯,手里的东西还不曾收好,急忙对着床边人,跪了下去:“皇上,您还是回去吧!等太上皇醒来,奴才去通知你!”
邵世安没理会他。老宫人无奈,退了下去。左思又想,觉得不妥,又叫人端了两盅软鸭汤进去。小宫女参拜一番,床边人只招一招手,示意她下去。无奈,小宫女留了鸭汤在桌上,将先前端上来,已经冷掉的,撤了下去。“你这是何苦!”
声音响起,苍老而沙哑,是老皇帝。邵世安听声,心里一喜,又理理思绪,只沉沉的开口:“儿臣罪无可恕,不来不来赔罪,只来诉苦!”
“你苦?”
老皇帝急问,两个字却险险发不出来。邵世安见他仍不愿转过身来,这一问,身子不住颤动,心下一疼,却是定定的开口:“敢问父皇,若是前几日,传来是儿臣的死迅,父皇此时如何?”
邵世安说着,看着老皇帝,老皇帝不动。邵世安继续开口:“敢问父皇,若再早一早,传来是儿臣的死迅,与四十万**军踏破我西地几座城的消息,父皇那时如何?”
老皇帝肩背又一次轻轻颤动。邵世安看着他,勾着嘴角苦笑,又一次开口:“再往前些,三十万人饥荒,隐瞒不报,流民乱窜,四处暴乱涌起,父皇又要如何?”
邵世安停了下来,凝视窗外,缓缓继续开口:“父皇不会如何,邵世平仍旧会是太子,将来还会是天子。若是有朝一日,这万里河山,在他的手里陷落了,父皇还有一口气,父皇仍旧会护着他。”
老皇帝轻颤不已,邵世安站了起来。“父皇心里,只有邵世平是你的儿子,这天下你便要给他。可是父皇错了,这天下从来不是你一个人的东西!你没有权利送给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