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郑若漓并没有逼着武瑜侯一定要表达他的态度,武瑜侯的态度已经很清楚了,不好说是因为他觉得有些话不用说,皇上不是没脑子的人,如果没脑子,也坐不上那个位置了,能坐上那个位置的,哪个不是人精。只是,皇上终究是看错了一把,他把那么好的儿子当成了鱼目,而那些鱼目,虽然经过了皇上的打磨,但它们终究没有成为珍珠,珍珠蒙尘没关系,是金子总会发光,在皇上最需要的时候,郑浮笙就发光了,还是最耀眼的光。此时耀眼的郑浮笙,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父皇惦记上了,在乾清宫的大殿上,父皇轻点着自己的那些话,他不是听不懂,但他只能当做听不懂,不管父皇想要让自己问什么,郑浮笙就只当做没听见。因为他曾经以为自己听懂了父皇的意思,结果父皇最后却疑心自己另有所图,所以,郑浮笙告诫自己绝不要再犯类似的错误,在一个地方跌倒一次是失误,跌倒两次就是蠢材了。郑浮笙虽然想要以最正确的形势走上高位,也就是以父皇下诏书的形势,名正言顺地坐到那把龙椅上,但他却并没有把希望寄托在父皇身上,虽然心疼父皇最近一段时间的遭遇,也想帮他脱险,郑浮笙却不信任他。靠别人不如靠自己,郑浮笙的打法儿是,把所有能跟自己抗衡的,都在局外就消灭掉,他已经做得差不多了,现在能跟他竞争的对手,郑浮笙还真是数不出来,不过,还是不能掉以轻心的,他还要再仔细地观察,万一再有像四皇弟这样忍辱负重的呢。郑浮笙这么想着,连他自己都觉得太过小心了,只是,父皇的年纪还并不是很大,如果不是他病了一场,这场夺嫡大战也不会提前这么多,不过现在看来,这声风波平息之后,父皇再掌个六、七年的朝政是没问题的。到了那个时候,下面的几位皇弟们也要长大了,郑浮笙抚了下额,这样的争斗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呢,其实很明显,终结这声争斗的,只能是皇上的健康,一想到要用这个来衡量历史的走向,郑浮笙就有些兴味索然了。“蔓儿,你现在感觉如何?”
现在,什么也没有蔓儿的身体重要,郑浮笙不想再管外面的事情了,先让这段争斗告一段落,自己先在府里静一静,陪着蔓儿把这段养胎的日子渡过去。说是养胎,郑浮笙其实也在养自己,他要养一养自己的心性,他发现,自己在知晓父皇有疾,兄弟们开始有所行动之后,变得亢奋了,而亢奋的结果,就是自己做事儿有些不择手段,狠辣了些。这不是郑浮笙想要的,他并不想把自己变成一个暴虐的人,父皇管理国事的态度就很值得自己借鉴,很从容,很大度,甚至是很优雅的,除了生性多疑,父皇还真就没什么太大的缺点了,但是多疑却不算是缺点,它有时是可以保命的。“我感觉挺好的,青扣师傅给我检查过了,没什么危险,只要近段时间好好养着就行了,我本身底子好,今天虽然发了些力,但没怎么伤到我。”
宁小蔓没有告诉郑浮笙,自己刚刚出了点儿险情。他去皇宫的那段时间,宁小蔓给胧香治疗的时候,下腹突然疼痛,还见了少量的血,把青扣师傅吓得够呛,好在及时喝了保胎药,青扣又给扎了银针,然后直接就上床休息了,症状才缓解了一些。“没事儿就好,我在宫里的时候,可是担心坏了。”
就因为知道郑浮笙会担心自己,宁小蔓才不敢说实话,她现在很担心,这个孩子会不会经不住这次的折腾。但一想到郑浮笙在知道自己再次有孕的时候,高兴得几乎要蹦起来的样子,宁小蔓就想着,无论如何,自己都要保住这个孩子,不让郑浮笙失望,也不让自己失望,这到底是自己身上的血肉,有千分之一的希望,宁小蔓都会奋力保住他的。郑浮笙虽然不知道蔓儿和胎儿刚刚经历了凶险,但他也知道蔓儿现在不太好,胳膊上被砍了那么大的一条口子,不说本身伤口恢复得如何,就只说失血这一半,那就是个大问题,何况她现在身上还怀着一个,更是会加重她的负担。“从今天开始,多让他们给你熬些补血补气的东西喝,你这一条大刀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补养好,你和孩子都需要加强营养,伤口也需要营养,这段时间,你就什么也不要想,好好的进补就是了。”
“那不是把我养成猪了吗?”
郑浮笙乐了,“我还真想把你养成猪呢,你也得养得肥才成啊。”
被人说成猪,宁小蔓当然是不乐意的,伸手想要去拍打郑浮笙一下,谁知道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还是抻了伤口和肚子,两个地方一起疼起来,这让宁小蔓没有忍住,轻轻地‘啊’了一声。“怎么了,怎么了,哪里疼,胳膊,肚子?”
郑浮笙一时慌了,蔓儿的表情有点扭曲,可见她是真疼了,只是,她一只手摸上了胳膊上的伤口,受伤的手却摸上了肚子,明显两个地方都没得好。“没事儿,只是刚刚用错力,所以抻了一下,歇一下就好了。”
宁小蔓不想给郑浮笙增加心理负担,本来府外的事情就够他忙的了,至少从回来到现在,他一个字都没提宫里宫外的事情,就说明他很不想提,也说明了情况并不好。“蔓儿,你可千万要好好的,现在没人来照顾你,岳母身子还没有完全恢复,而我的那位,咱们是半点儿了指不上的,只能靠你自己了,我这阵子说是想在家里陪你,但我有预感,觉得应该会很忙的,所以,你千万千万不要有事儿,知道吗?”
郑浮笙担心的握住蔓儿的手,两人立刻就知晓了彼此的心意,不过是都在为彼此担心,那就干脆只担心自己好了,让自己安全了,对方就会少些担心,事情就会变得简单许多。“浮笙,胧雨伤得很严重,左胁一剑刺进去的,很深,怕是伤到了内脏,也不知道能不能醒过来了,你一会儿去看看她吧。”
胧雨和胧香跟了郑浮笙十几年了,打小就跟着他,可以说是相伴着长大的主仆了。“嗯,我一会儿去看看她们,胧香怎么样了,醒了没有?”
他记得自己走的时候,蔓儿正在治疗胧香,也不知道胧香的伤严不严重,一想到此时都受了伤的两个人,郑浮笙的心情又开始沉重起来。“胧香没什么大碍了,已经清醒,她脑袋被人狠狠地击打,倒致她晕厥过去,不过也因此逃过了大劫,以为她死了,没人理她,不然也是凶多吉少呢,但脑袋这一下也挺危险的。”
想着当时胧香神智不清的样子,宁小蔓还真以为她支持不住了呢,“当时青扣师傅在忙着,也不能来帮我,我就冒险用银针把她那个肿包的地方扎破了,流了好多血出来,我当时吓坏了,结果胧香竟然精神了起来。”
宁小蔓大约知道,这可能就是俗话说的内出血,如果不把淤血放出来,人可能就没救了,自己误打误撞的给她用银针扎穴,反倒把脑袋肿包下的积血给释放了出来,血放出来后,再诊胧香的脉,竟除了虚弱,没有别的了。之所以虚弱,应该也就是失血过多的原因了,看那出血量,脑袋里也不是大伤,应该会恢复,只是也需要调养,现在的淳王府,连个侍候人的都没有了,胧香、胧雨、木铃和青扣都受了伤,青扣更是带着伤救治全府的人,整个人都累晕了。宁小蔓向边的孩子也不安稳,开始往她身上拱,宁小蔓赶紧伸手拍哄着他,孩子的奶娘死了,宁小蔓只能亲自带着他了,只是,孩子没有奶水喂,只能这么小就开始喝米糊糊,这让宁小蔓心里很难受。“一时不好找可靠的奶娘,能不能给孩子找头奶牛或者奶羊什么的,这么小的孩子,断奶的话,会影响健康的。”
宁小蔓主要是怕孩子缺钙,但这话跟郑浮笙不一定能说得明白,所以就只跟他提要求。“行啊,我这就派人去寻,直接去看看胧香和胧雨,你先陪孩子,我一会儿就回来。”
郑浮笙又捏了下蔓儿的手心,安慰了她一下,这才走出了内室。走到屋外的郑浮笙并没有直接出去,而是看着裹了好几处伤口的木铃,还坚持着守在外间,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了,这次的淳王府遭受了太过严重的打击,这种强度的攻击,是郑浮笙想都没想过的。如果不是蔓儿和青扣加上木铃都练了功夫,此时自己这个后院,恐怕被消灭怠尽了吧,一想到平王爷对自己做的事,郑浮笙不禁捏紧了拳头,他是绝不会放过郑浮简的,就算是父皇想要护着他,结果也是一样,郑浮笙咬了下牙。“王爷,您有事儿就去忙吧,这里有奴婢守着呢。”
木铃看到王爷看着自己发愣,上下看了自己一遍,没发现哪里不对劲儿,就劝着王爷出去办正事,也想到了可以王爷有点心疼自己的样子,木铃心里很感激。“你也多休息,不行在后院里先提几个人上来,让小栗子查准了人就成。”
木铃赶紧应是,说自己不碍事,郑浮笙转身大步走了出去,只是一出屋门,差点撞上了跑过来的小栗子。郑浮笙刚想跟小栗子说,让他找几个干净的丫头过来侍候,就见小栗子扑通一下子跑到了他的面前,眼睛通红地大喊了一声,“主子,平王爷薨了。”
“薨了?”
这个消息来得也太突然了吧,自己刚想着要亲自去报仇,他竟然就薨了,也太便宜他了。就凭他对淳王府做的事儿,千刀万刮也不能消解郑浮笙的恨意,郑浮笙是不希望手足相残,但也不是让人欺负到头上不知还手的人,相反,郑浮笙睚眦必报,只是这个本性被他表面的纯善所掩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