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大海却没有立刻开枪,而是沉默了一会,收起配枪,对吴青说道, “你来。我枪刚保养过。”
施大海是穿差服的,差服,是人的衣服。 而且还有三条人命需要交代。 但自己就该做恶人? 吴青稍显沉默,也不知是这姿态是给施大海看,还是自己心里也有点不痛快。沉默后,枪口对准老黄狗的头颅,扣动扳机。 砰! 【犬妖】阿黄,已死亡。 解脱胜给出的信息,表明了老黄狗没有用幻术惑人。是真死了。 人身难得,难以为人。 吴青收起配枪,“海哥,待会回去怎么说?”
施大海熟门熟路:“巧遇逃犯,灵犬引路,配合巡警恶斗逃犯,不幸中流弹身亡,是个忠勇的。”
………… 建坛设用,诵经拜忏,踏罡步斗,掐诀念咒。 一步步来,方为一个完整的幽醮。但心底已经明白何庄乡的事,是怎么一回事的詹老道。 既没有屏退闲人,念咒时,也是有气无力。 开坛作法就显得有点敷衍了。 直到远远传来一声枪响。 祠堂内做法的詹老道,与看着詹老道做法的乡民们,一抖。 詹老道干脆停了念咒,乡长上来问,“道长,怎么了?”
詹老道清咳两声,“乡内妖祟道行低微,虽没行个完整幽蘸,却是已除去了,贵乡可以放心了。”
开坛做法,是道长的专业,尽管看着和以往不太一样,但乡长也没话说,掏出早已备下的,足足五十块大洋的红封,塞到詹老道手里, “道长辛苦了。”
“为民除害,谈何辛苦。”
詹老道淡然地收银入袖。收拾法器。 圭筒,如意,法印,法剑,法尺,令牌,手炉,龙角…… 不少,收拾完,祠堂大门口吴青与施大海走了进来。 乡长连忙迎了上去,“二位长官,刚才那是?”
解决完了邪祟,施大海又懒散了起来。只拱了拱手,由吴青去处理尾巴。 施大海不是喜欢露脸的长官,他性子散逸,从之前大小接待,事前料理都被他交由吴青来料理,就能看出来。 又许是觉得在吴青在乞流工厂的处理手段,合自己的性子。 施大海惫懒,吴青自是多劳力,他也不是什么勤勉的人,但没得选不是。 吴青冲乡长一拱手, “遇到一逃犯,顺手料理了,就是……” 他叹了口气,“还请将何洪一请来。”
乡长纳闷,但照做,找来何洪一。 吴青只将先前与施大海说定的话讲出,灵犬识破逃犯真容,并英勇抗低,最终不幸身死,讲得祠堂内众乡民一阵阵感慨赞叹,看何洪一的眼神都变了,末了,吴青看着泣不成声的何洪一,道, “阿黄不傻,能养出阿黄的你,也不傻。”
得了长官的夸赞,何洪一笑了一会,又哭,哭了又笑。却早已没了先前的争胜之心,他父母早亡,又并无兄弟姐妹,唯一的亲人,便只这阿黄。现如今阿黄也去了。 听到吴青说有逃犯经过本乡的说法,尽管没见到逃犯真容,乡长居然也很识趣的从祠堂消失了一会,再出现时,手上多了一个和先前交给詹老道一样的红封。 柱状红纸包。五十块银元。 把肉痛不已隐藏在了自己的笑容下,乡长感激地将红封塞到了吴青手上, “辛苦二位长官了,多亏二位长官防患于未然,才使敝乡民免遭歹人迫害。这点心意,不成敬意。”
吴青再三推迟,直到施大海出言,“收下吧,人家一点心意。”
吴青才收下。如此,便晓得施大海并不介意这种事情。以后有据可依了。 又照例婉拒了乡长摆下的酬谢宴,吴青,施大海,与詹老道三人在何庄乡人夹道欢送下出了何庄乡。 只是没走离何庄乡多远,詹老道将先前乡长送他的五十块银元拿了出来,递给吴青。 吴青没接,“道长这是作哪样?”
詹老道反看向施大海,“我看你把杂事都交给阿青办,我还以为他知道呢……你没同他讲过啊?”
施大海耸了耸肩膀,“他第一次出外勤,你现在讲他知呗。”
“原来如此。”
詹老道转向吴青,笑道,“出来作法事,要是没有邪祟。我做了法事,去了民众的疑心病,这除的是心中邪祟,功劳在我,这酬金自当是我收下。可要是真有邪祟,这邪祟便是由你们盐务巡警除去的,这礼金,当然该是你们收。 从有阴阳衙门起,就有的俗规了。阿青你安心收下,施长官又一向公道,该你多赚这二十五块。”
如此,吴青才又从詹老道手里接过红封。 要不怎么说,上了官署这条宝船,想不啃点元宝边都难。这就出个外勤,一百块银元到手了。 施大海忽然停住了脚步,命吴青回头,去将自己那一半银元送给何洪一,却不要直接送给何洪一,而是交给何庄乡乡长,由他替何洪一取用,至于能否用到何洪一身上,施大海拍了拍腰上枪套, “那乡长挺精明的,和那乡长说,三月后我会再来一趟。”
詹老道一旁摇头,却不言语。他与施大海从前就有交情,对施大海的秉性太了解了。 又是善心犯了。 施大海既已经说了,吴青也就跑个腿的功夫,而且也不是将自己的钱分出去。 吴青自己那份银元,打算依着按照原先的想法,往家里寄。 他对家人,主要是张仔七,是怀有一份愧疚的。 穿越之初,他拿家人当NPC,现在却不然,现是已经将原主的家人,看做自己的家人。 尤其表兄张仔七,帮了自己好多,又遭自己拖累。只是现在没什么好法子补偿他——张仔七的银元比自己可多了去了。 只得先补偿同样被自己牵连到的其他家人。 譬如吴老三被自己牵连的抛家舍业,他那小屋,他那剃头挑子,全都舍在了八尺巷。 吴青自问不是好人,问心无愧四个字,吴青没资格讲,但他对睚眦必报的理解,也不光是仇怨这么狭隘。 初来乍到时。不惜身,愤怒,不甘,惘然等诸多情绪混合而成的浓烈心思,随着时间推移,正从吴青的脑子里渐渐淡去 总会淡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