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余道镇守使公署,南余道道尹公署,余江榷运局,余江县知事公署,余江巡警厅,足足五家公署,哪家不是咱们余江擎天石柱,在座各位又哪个不是各自公署的中流砥柱?何以处理一名盐警,需要我们五家石柱般的公署一齐派中流砥柱聚集惩议,而杀死一名同官等的巡警分驻所所长,就只需要一名盐警扳机一扣,就行了?”
这一番陈词质问,是余江县知事公署一名承审员在惩议施大海会议上的发言。吴青要在相当久的日子后才知道。 堪称干脆了当的政治发难,也成功的将施大海案从两名巡警之间的恩仇义狠,上升到了各官署之间,权利边界的摩擦矛盾。 各官署没有那么闲,每出一件事,就来波政治交锋,但施大海这案子,牵连甚广,案例典型,无疑很合适来做政治交锋的战场。 一名盐警,未经文官惩戒委员会裁定,私刑杀死一名同官等的巡警,常英想谈公理义理,但各公署只想谈权利秩序:你他妈越界了知不知? 非这场风波主角的吴青还不晓得风潮已起,但依旧从当天下午的一些改变中,窥得了一些轨迹。 先是被小刘命令在宿舍中待命。小刘作为常英的秘书,小刘命令就当做是常英的命令即可。 上峰下令,吴青手头上所有事自然都是暂时放放。 而后是一系列人事调动。 才刚刚换到夜间巡逻的冯成贵队,重新换回日间班,空出来的夜间班从缉私二队留守队员中抽调两名,结成新的夜间水西巡逻队。 吴青则从水西调换到老城区,负责白天,带教师傅由施大海换成了另外的盐警。老城区不比水西区繁华,出现案子的概率也低,吴青从水西调到了老城区,无疑是一次减负,也标志着施大海想从这场风波中脱身,已经是远比之前困难得多的事情了。 还能看出施大海原先在缉私二队的地位,带着一个新丁拖油瓶,都还可以占据相当重要的岗位。 这一系列人事调动,透露出了部分队里对吴青的轻视,非恶意的,而是善意的轻视。 认为吴青一名新盐警,还不足以担任重任,危急情况也许扛不住,不如调往压力更轻的老城区。 吴青前几天一战杀死六只鬼怪,能够比肩老牌盐警的战力,如果说没有被纳入常英的考量,那未免太小瞧这位缉私二队队长了,但显然在常队长的考量里,战斗力并不是唯一的指标,还有刑名技巧,处事手段。 这两样,吴青并无亮眼表现。 这对于才理顺思路,打算尽快立功度过试署期的吴青来说,无疑算得上是一个挫折。 很好理解,老城区案子少,压力低,立功的机会就少。 而且因为现在并无哪只小队人员空缺,所以给吴青安排的小队,两人满编,就算吴青立了功劳,也是需要三人分。 ………… 八月十九日,下午。定好的大公南路与太平街交叉路口。 带着郁闷,吴青见到了自己新的带教师傅,曾阔,连带还有一名年轻盐警,却是曾阔原就带着的徒弟,王全绍。 曾阔是个身高中等,体型敦实的中年人,嗓音浑厚,语气沉稳, “不用叫我师傅,我替老施临时带一下你,要是叫他知道我抢了他这么一个好徒弟,归队后肯定找我算账,叫我阔哥就好。也不用觉得麻烦,反正也一只羊也是赶。”
“好的,阔哥。”
吴青立正敬礼,然后松懈下来,看向了曾阔身旁,一年轻盐警,应该就是王全绍。 “一只羊也是赶”的后一句是“两只羊也是放”。这第一只羊显然就是这王全绍了。 这话不褒不贬,但吴青怎么从曾阔这话里听出了一点戏谑? 王全绍回看吴青的视线,犹豫了下,才露出一个笑容,朝吴青伸手来,“王全绍。”
这师徒两人的表现看在眼里,吴青心里了点猜测,首先曾阔的戏谑应该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大概是在吴青来之前,这师徒两有些交流。交流的内容不出意外,是落在了即将到来的吴青身上,再深入一点猜测,不一定准,但吴青觉得七八成吧。 师傅带徒弟,如果不是过于八字不合,一般都很融洽。徒弟有徒弟的样,师傅也有师傅的样,就盼着徒弟好,那在知道别人的学徒表现优异后,回过头来看自己的不算差,但也不算好的徒弟时,如果没产生个恨铁不成钢的感想,不再来几句戏谑,反倒不正常。 所以,应该是这师徒二人,先前聊吴青时,讲到了吴青前几天斩杀的六只鬼怪,缴获的诡物,然后有点酸溜溜的曾阔对他的徒弟王全绍就善意戏谑了几句,这种戏谑的情绪就一直延续到了吴青来之前。 心里的想法不妨碍吴青回以笑容,伸手握住王全绍的手,自我介绍道,“吴青。”
接着三人开始了寒暄,说些场面话,三人都不是沉闷的性子,就算王全绍心里先前因师傅对吴青的夸赞,而生出了点意气,但到底是个敞亮的年轻人,三人很快就熟络起来,有说有笑。 曾阔师徒二人夸赞吴青年轻有为,吴青事先对这两师徒并不了解,自谦后回的话自然就是泛泛的赞辞,什么骨干力量,中流砥柱,又什么精明干练,行事果断。 不是商业互吹,盐务警的事,能算吹吗?那是促进同僚情谊。 聊高兴了,确定了曾阔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吴青才笑着开口问道, “阔哥,我新丁,不熟悉咱们这片状况,咱们接下来往哪去?”
“莫急。”
曾阔果然没在乎吴青话语里的那一点催促的意思,摆摆手道,“等会吧,还再等一人。”
吴青好奇问道,“方便讲一下是哪位嘛?”
王全绍抢在他师傅前边开口了,“你来前没接到消息?道尹公署遣派了个第一科的佐治员,来视察。”
“佐治员视察?”
吴青不能理解,倒不是不晓得这官职。他穿差服这段时间,恶补了一下官署有关的知识,但就是因为知道,他才不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