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库里,光线黯淡得连人的五官都照不清,何处吹凉风,在空荡的车库里肆意横流,更显萧瑟凄冷。 江承嗣眼看着他缓缓靠近,脸上波澜不惊,心底却渐起微澜。 “那个……承嗣。”
江兆林早已不复往日的凌厉,甚至不太敢直视江承嗣,腰背微曲佝偻,就连与他说话都小心且谨慎。 看他的眼中,似有温情,好像有很多话要说,只是江承嗣一开口,就把他酝酿好的情绪全部打散: “江先生,您叫我有事?”
一个称呼,将两人关系划分得格外清楚。 江兆林勉强从嘴角挤出一丝笑意,“我们找个地方聊吧。”
“没那个必要,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我还有事情要忙。”
江承嗣是今日心情不错才搭理了他,若是寻常,早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江兆林太清楚他的脾气,犹豫两秒,“因为你哥的忌日快到了,我就想着,到时候我们一家人可以一起去……” “如果我没记错,当初我们断绝了父子关系,我跟您早已不是一家人了。”
“……” 江承嗣一句话,让他脸上瞬时蒙上一层青灰,而他手机此时震动起来,江锦上打来的,他接起一笑:“江副总,有什么安排?”
“还没到公司?”
“已经到了。”
“那你怎么还没到办公室?”
“遇到个不相干的人,耽误了点时间,我马上就过去。”
江承嗣接听电话,只稍稍看了眼江兆林,就头也不回的进了电梯。 江兆林站在原地,眸色深邃,也不知在想什么。 直至有车子过来,他才慌忙低头,生怕被人认出来,快步离开。 …… 江承嗣一直都告诉自己,这就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只是再次见到他,心底难免有些波动,江锦上又是个极其敏锐的人,他到办公室不久,便察觉到了他的异样。 联想他说的不相干的人,大概就是猜到他遇到谁了。 如果是陌生人或者熟人,根本不会用不相干来称呼,特意强调的,身份肯定不一般…… “四哥……” “嗯?”
江承嗣看书有些心不在焉。 “他找你了?”
江承嗣愣了下,这小子是真的能掐会算吧,他闷声点头。 “很在意他?”
江锦上直言。 江承嗣哂笑一声:“就觉得挺可笑的,以前骂我是逆子,恨不能掐死我,现在来装什么骨肉情深,虚情假意。”
“老死不相往来不好吗?当初闹得那么难看,难不成大哥忌日到了,我就应该跟他装一天父慈子孝?不觉得挺可笑?”
“让自己体面点不好吗?”
…… 江承嗣罗里吧嗦说了一堆,宣泄结束,就看到江锦上正似笑非笑看着他。 “小五,你不要担心我,我没什么事,你应该知道,我素来很会自我调节,当年的事都没有把我击垮,他现在出现也不会对我造成什么影响,就是觉得有些膈应难受。”
江承嗣也不傻,虽说确实是到了大哥的忌日,但他和司清筱公布关系也不久,他出现得太突兀,难免不让人生疑。 “这件事别跟奶奶说,她近来心情很好,别弄得她不开心。”
“也不用安慰我,我没那么脆弱。”
江锦上轻笑,“我没准备安慰你。”
“……” 江承嗣被一噎。 “既然你没什么事,那我们进行一个抽查小考,昨晚你在书房温习那么久,你这么努力学习,我也要努力鞭策你,才不会辜负大家把你交到我手里。”
“……” 江承嗣原本还想着,江锦上是想安慰他,他们兄弟的手足之情自然是没话说,现在看来—— 这特么是什么臭弟弟! 我刚准备抒情一下,你就要考试? 他昨晚和司清筱折腾了太久,这满脑子都是小姑娘帮着自己的孟浪画面,这一路从司家到公司,还想着怎么样才能更进一步! 学习是什么玩意儿,早就抛诸脑后了,昨天学的东西,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那个……我先复习一下。”
“我正好有个小会,大概半个小时后结束,回来我检查你的学习进度。”
江锦上说着就起身准备离开。 “行啊,你快去开会吧。”
江承嗣已经开始翻书。 “既然给你时间复习,那我们就检查整个一周的学习任务吧。”
“……” 江锦上刚离开办公室,秘书帮忙关上门,准备和他说一下待会儿开会的事,就听到从他办公室传来江承嗣炸毛跳脚的声音。 江承嗣原本心情很复杂,因为司清筱春心荡漾,又因为江兆林闷闷不乐,现在好了,什么都顾不上了,一心扑在书本上。 他真的高考时都没如此用功。 就连江措都忍不住对着江锦上嘀咕,“还从没看到四爷这么认真过。”
“上学时作天作地,不学无术,总能说他年纪小,尚且不知道学习的重要性,可他现在的年纪,若是在我面前,或是以后在司先生跟前丢人,他还能嬉皮笑脸,那就真的是没皮没脸了。”
江承嗣的面子还是要的,只能更加刻苦努力。 结果他努力将这一周学习的东西,都快速温习一遍,等着江锦上回来抽查。 可他回来后,却看了眼时间: “差点忘了,今天和菀菀说好,准备带孩子去霍家吃饭,我要提前下班,就不抽查了,改天再说了。”
江承嗣直接懵逼了。 你丫这么精明的人,会把去霍家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骗鬼呢! 分明是故意的,怎么会有他性格这么恶劣的人。 “怎么?我不抽查你的学习进度,你好像很生气,很失落?”
江锦上冲他一笑。 “没有,我能生什么气啊,您可是副总,我只是小江,肯定您怎么安排都是对的。”
“那你继续工作学习。”
…… 江锦上一走,某人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甚至嘚嘚瑟瑟,准备跟司清筱打个电话,发个信息,还没浪荡两分钟,办公室的门就被人打开了。 江宴廷进来了。 “二哥?找小五啊,他今天提前下班了。”
江宴廷拿过他面前的一本书,“最近都学了些什么?”
江承嗣自然不想被二哥看扁了,就把近来所学和他说了一遍,里面难免有些夸大的成分。 “看样子最近学了不少东西,这么短时间学这么多,记得住吗?”
“还行吧。”
“难怪小五说你上手很快。”
江宴廷随手翻着手。 “也还好吧,不算快。”
“小五原本准备今天抽查你的学习进度,结果有事耽搁了,他说看你的表情,好像很失落,就委托我过来帮忙,我就按照你刚才跟我说的内容,随便考考你吧。”
“……” 还有什么比装逼失败被打脸更可怕的事吗? 江锦上! 你丫是魔鬼转世吧。 ** 江承嗣在心里已经把某人“骂”得狗血喷头,而江锦上却已经开车到老宅,接了唐菀和孩子去了霍家。 此时霍家后院的一林青梅已慢慢抽芽盛开,自打某个小意外出生后,整个霍家都异常热闹,近来又忙着筹备满月酒,就更加喧闹了。 小意外的满月酒,霍家虽没准备大办,不过重要的亲朋好友肯定要邀请,整个名单核对下来,人也不少。 进屋时,霍钦岐正抱着孩子在客厅踱步。 他身形高大,抱着个奶孩子,偏又冷肃着脸,只是小意外靠在他身上,不哭不闹,倒是安静。 “几天不见,孩子好像又变了个样儿。”
唐菀笑着走过去打量了一眼孩子,“五哥,我怎么觉得慕棠这么大的时候,好像没他这么壮啊。”
江锦上打量了一眼怀中的儿子,又看了看霍钦岐怀中的小人儿。 他儿子的发量…… 真的堪忧! 江小歪瞧见霍家这个小舅舅,还挺兴奋,不停冲着他挥舞着小手。 很快,沈家二老也过来了,这一家子人,围桌吃了顿饭,霍钦岐过两天就要走了,根本留不到孩子满月,虽然可惜,却也没办法。 霍家还准们请了人,过来拍了几张全家福。 餐桌上围绕的话题,除却满月酒,就是霍家这个小意外的取名了。 沈家二老和霍家这夫妻俩都想了很多个名字,不过他们家和江小歪取名时的氛围不一样,小歪脖子树取名时,老太太和唐老是争执不下,都想拿到主动权,而到了霍家这边,就完全是不同的氛围。 沈老一直笑着说:“这孩子的名字,应该他爸妈取,或者是爷爷奶奶取,你们来吧。”
而霍峥也非常客气:“取名没什么应该不该的,你们二老给孩子取个好名字吧。”
双方都很客气,也会征询沈疏词的意见,可是她也拿不定主意,这才导致孩子的名字久久没有定下来。 不过两边都很有默契的,直接忽略了某个做父亲的人。 霍钦岐在家这段时间,除了陪妻子,就是奶孩子,说实在的,比带兵打仗累太多。 打不得骂不得,稍微语气重一点,小孩子可能听不懂你的话,就是听你语气轻重分辨一些事,经常瘪瘪小嘴,就哭给他看。 为此,他没少受到家里人的嫌弃。 霍峥以前没机会照顾霍钦岐,就把对儿子的亏欠全都弥补在了孙子身上,这小家伙在霍家,真像个小祖宗一般。 以至于霍钦岐一度担心,自己离开后,由他们照顾孩子,会不会把他给惯坏了。 …… “小姨父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唐菀回去的路上,还颇有感慨。 “一开始认识他的时候,真的很难想象,他结婚哄孩子是个什么模样。”
“不过他在家里生活也挺不容易的,根本没地位,就连给孩子取名,好像都没人会过问他的意见。”
霍钦岐回基地时,并没通知任何人,只是离开前,给唐菀打了个电话,希望她有空多去霍家陪陪沈疏词。 他似乎永远都是那样,所谓的关心,从不流于表面。 虽然话不多,却永远都表达在行动上。 霍钦岐离开的第二天,唐菀就到了霍家,这还未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霍峥的怒斥声。 “混小子,这是存心想气死我啊!以为跑去了西北,我就抓不到你了?”
“臭小子,平时闷声不响,让他说话,半个字都憋不出来,居然私下就把这么大的事给办了?”
“你小子有本事就别回来,你要是敢……” 霍峥说话底气十足,寻常在基地训人大抵也就是这个音量。 穿透力极强,极具压迫感。 直至听说唐菀来了,才堪堪压了怒火。 唐菀一听这话,就知道是因为霍钦岐,可是他已经回西北基地,又怎么会惹到他呢? 唐菀也是有些惧怕霍峥的,没敢打听,去了沈疏词屋里,才悄声问了原因: “这是出什么事了?家里气氛这么古怪?我是不是来错时间了?”
“还是孩子取名的问题,他……偷偷把孩子的户口上了。”
唐菀皱眉,“名字是谁取的?”
“他自己。”
“……”唐菀瞠目,“没和家里人商量?什么时候上的户口?”
“他离开前,跟我说了一声,不过我没把事情放在心上,以为他就是随口一说。”
“难怪了。”
“而且刚才爸妈打电话问他,他说,因为两边都太谦虚客气,既然谁都不想给孩子取名字,那就他自己上了,还说是为了家庭的和睦。”
为了家庭和睦? 这种话也就霍钦岐说得出来。 把儿子名字定了,户口上了,然后…… 跑路了? “孩子叫什么?”
唐菀倒是好奇,霍钦岐会给孩子取什么名字。 沈疏词将户口本从抽屉拿出递给她,唐菀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低声念着: “霍听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