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雅才情之士都喜品香、制香,甯馨当然也不例外,弘历知她有此偏好,多年来一直为她搜罗各类配方及稀罕香料,三年前偶得一册由苏东坡所撰写的香谱残本,其中一篇名为“蕊雪凝仙”,东西药料概不难寻,便是稀罕些的龙脑、沉香御药房也都有,唯那绿萼白梅蕊和配香之水难得。水是要冬日里白梅花瓣上的初雪所化,花蕊也要经初雪染过的才可选用,偏初雪的时间还得限在腊八之后,立春之前。“王爷怎么大清早就过来了。”
甯馨回眸一笑。先是惊,难为他将这采蕊制香之趣一直放在心上;再是喜,不想他么夫妻间竟有如此默契;可最后却是摇头叹道:“明知道敏芝这几日精神欠佳,既歇在她房里就该多睡会儿,你这一大早就起来,一定也折腾了她没得好睡。”
“等了三年才有这场初雪,自然是要来陪你一起采蕊的。”
弘历从她手中接过银剪、银盏,又命婢女取来棉手捂子和手炉,像是命令口吻,实则玩笑地说道:“赶紧把手暖着,若是冻坏了可怎么为额娘抄写经文。”
“是,妾身遵命。”
甯馨抿嘴一笑,因仍惦着敏芝的身体,又问道:“我听说额娘这几日正命御药房配制丸药,那紫河车大造丸正合适敏芝吃,且她这两日又新添些咳嗽,去年张太医是让吃人参枇杷膏的,我想着一会儿你也要过去给额娘请安,不如顺便求额娘把这两种药各多配一料。”
“这不是什么大事,你自己去跟额娘讲也一样的。”
弘历甚为不解,宫里人人都赞甯馨好,唯独毓媞对她有些不冷不热。“当然不一样。”
甯馨摇了摇头,笑男人总是在这些问题上粗心。“你亲自向额娘求来的,再亲自给她送去,这才是作为丈夫对妻子的体贴。”
见她想得如此周全,弘历便欣然应了。这夫妻二人聊得浓情蜜意,一旁候着的小太监李怀玉生怕主子误了正事,只能不识趣的上前提醒:“王爷,昨儿皇上交代了,说让你今天用过早膳,就去南书房议事。”
闻言,甯馨连忙说花蕊够分量了,命婢女赶紧将备好的早膳摆上,又拉着弘历回屋,亲自烫酒布菜。“我吃几口就走,你也别忙。”
弘历让她坐下,将酒杯送至她唇边,笑道:“今天冷,这腊梅酒你倒是可以喝一、两杯,别过多就是了。”
“快别这样,小心误了事儿。”
当着奴才面前,甯馨虽有些不好意思,却仍是承了喂酒之情,羞红着脸一饮而尽,为避尴尬又随口找了个话题问道:“对了,祭天之事不都已筹备妥当吗,难道是出了岔子?”
“不是,今日要议在琼华岛上新建清音阁的事。”
他这几日也纳闷,年关将近各处都忙,怎么非挑这节骨眼上大兴土木。“半月前皇阿玛只是略略提过,我也就没往心里去,前两日又说起此事,并传工部的人着手准备,还下令要在两个月之内竣工。”
“这倒是奇了。”
甯馨一愣,不过细想来又觉得好笑,但不好直接问,只能说:“目前宫中只有额娘笃信佛教,皇阿玛这般急着修建清音阁,要是让那些喜欢嚼舌根的人听了去,说不定就会编出额娘要步齐妃娘娘后尘这样的谣言。”
弘历失笑地解释道:“皇阿玛的意思,清音阁是建给那些年轻又无子女的太妃。”
“即如此,何不选在宁寿宫后面那一大片梅林里。”
这让甯馨想不通,西华潭虽在皇城范围内,但把太妃移到紫禁城外不知要生出多少闲话,且都还是些年轻的。“工部的人提议过,但皇阿玛觉得琼华岛荒着太可惜。”
他和甯馨考虑的一样,可雍正帝却说琼华岛清净,也更适合太妃们修佛。正说着,隐约听到外面有人在嘀咕,甯馨便唤贴身婢女问是什么情况。翠微进来回话,是内务府造办处打发了小太监来,说预备供奉在清音阁的十一面观音立像,草图已经绘好了,请弘历过去瞧瞧可用否。这来人一催促,弘历原本还有要说的话,也就被岔过去了。“那王爷就快去吧。”
甯馨让人端来漱口的茶水和净手的香汤,又说道:“反正一会儿要和皇阿玛议事,赶在这之前去看看那草图,若是可用便好,若是觉得有些不妥,立刻让他们改了,也好顺便带去给皇阿玛定夺。”
弘历觉她想得甚是周全,忙换好衣服出去了。见弘历已经走远,翠微才又进来说了实话。刚才那小太监是造办处过来请弘历的不假,但他们嘀咕的却是宁寿宫的流言。从昨儿半夜起,锦云滑胎的言论就渐渐在宫里传开了,今天清早有太监发现晓月阁的房门大开,人却没了踪影,奴才们在宁寿宫中遍寻不着。五更天时,有辛者库负责照料花草的奴才在梅林深处发现锦云,穿着大红色的戏袍,一副《长生殿》中杨贵妃的装扮,已吊死在梅树上多时。“哪有寡居多年的太妃红杏出墙还没个算计的。”
甯馨神色一滞,惊讶地自语道:“谁这么大胆,敢与先帝嫔妃苟且。”
“可皇考陈贵人已经自缢,想来不是讹传。”
刚才那小太监对翠微说得绘声绘色,好似亲眼所见般。“不好。”
甯馨顿时明白修建清音阁的原因,急道:“快,叫人去把王爷追回来。”
翠微一时不解,也不敢胡乱猜想,只问:“这和王爷有什么关系?”
“这个我回头再跟你解释。”
说话间,甯馨也快步向屋外走去。雪后的青石板路极滑,刚出门几步,甯馨就重重地摔倒在台阶上,但后面跟着的翠微却觉她摔的有些故意。可顾不得多想,翠微立刻唤人把甯馨扶回屋,又遣人去请太医,并追回弘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