玹玗这句话到像是锥子般扎进了霂飖的心里,一时间被牵动埋藏久已的情怨,再看这满脸泪痕的丫头,不觉更生出几分怜惜。“梦而已,别当真。”
霂飖搂了玹玗入怀,嘴上说着宽慰的话,自己却也忍不住淌泪,深有感触地说道:“人常说梦是反的,想来你额娘是一路平安,你也乱猜想。”
想当年胤禟被圈禁,她又何尝不是夜夜噩梦萦绕,每每惊醒也总自我安慰。那时正值三伏酷暑天,牢房狭窄墙高还没有窗户,胤禟又遭铁锁加身手足拘禁,没两日就中了暑热,恶心呕吐难以进食。家人与他关在一处时,遇到他虚脱晕厥,还能用些冷水帮他降温,但也不过几日就被分开关押了。那时胤禟病得已十分严重,可雍正帝下令只许供下贱饮食,便是一碗药、一块冰都不得给予,所以短短不到四个月就被活活折磨死了。都说人死百怨消,可雍正帝还不解恨,不许家人前去收殓,只让看押之人寻了半块破草席裹着,扔去了乱葬岗。后来胤祺暗中找了几个人,悄悄去寻回了胤禟的遗体,按满人旧俗火化了,和胤禩的骨灰一并,偷偷安放在当年顺治帝出家的天泰山慈善寺。伤感了好一会儿,方才相互劝慰,止住了悲情。“我刚才沏了茶,你喝一杯再回去。”
两人至佛室,霂飖又包一些点心,让玹玗打回去当午饭吃。“这是什么茶,以前从未尝过。”
一杯下去倒觉得清凉提神,玹玗甚是喜欢,又要了一杯。“银丹草,也就是薄荷,通常都用来做提神醒脑的药油。”
霂飖这才哀色尽去,笑道:“这东西通常夏日饮用,《千金方》中就有记载,热天里喝上三、五杯,最是清凉解暑。但《本草从新》里又说,多服损肺伤心,虚者远之。所以咱们女人不宜多用,也是看你今日实在劳累,待会回去还有差事,这才泡来给你喝的。你若喜欢,我包上一些给你,以后只在精神不佳时用。”
“即这么说那还是不要了,康嬷嬷见天折腾我,有几日是能精神好的。”
玹玗低着头,犹豫了片刻,才又说道:“说来我还真想向姑婆讨一件东西,就是不知道行不行。”
霂飖先是一愣,又大方笑道:“有什么行不行,只看我这里有的,你想要就都拿去,只是放好了别让康嬷嬷翻出来。”
“不是的,我只是想让姑婆给我两株水仙花。”
玹玗连忙说明。“你要喜欢就整盆拿去。”
霂飖并不喜欢水仙,也不在乎这些玩意,只是宫里有新的风声传出,内务府这才送了些年节下的东西,不过是顺时应世罢了。“不必那么多,就两株够了。”
说着,玹玗便小心翼翼的取了两株,用绢子一裹塞到了衣袖里。霂飖有些困惑不解,小姑娘贪花恋草本属正常,只是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不是拿回去摆放的。她自幼就喜欢读些医术、药经,深知这水仙用在好处,是能排脓消肿,疗百虫咬伤;用在坏处,那可是害人的毒药啊。“还有什么想要的没有,只管说了,我好歹在宫里活了大半辈子,现今虽无权无势,但总有几个会念着我旧日的好,暗地里会照应。”
霂飖也不在花的问题上纠缠,反是想看看玹玗究竟能有多少本事。“那我就再求姑婆一件事。”
玹玗“噗通”一声跪下,对着霂飖磕了个响头。“快起来!”
霂飖连忙伸手去扶,又惊愕地问:“有什么了不起的事,行这么大礼?”
“玹玗想求着姑婆,寻人打听一下我额娘的情况。”
玹玗眼中含泪的祈求着。“这也不难,只是没有这么快,我也得安排一下,看怎么把消息传出宫去。”
对这事霂飖想也不想就应下了,是真的心疼这份母子情。在宫中霂飖虽澡冷待,但胤祺的几个儿子却有官爵在身,只因为雍正帝对他们上算信任眷顾,她不想给孙子辈惹麻烦,所以往日极少联系。不过当年在胤祺府中时,这几个孩子很是孝顺,想来托他们打探个消息,也定是会尽心尽力的。玹玗千恩万谢了,可心却七上八下的难以平静,没消息时还可自欺欺人,就怕会如霂飖般噩梦成真。申时过半,玹玗也不能多留,拿着东西赶紧回小院去了。而她前脚刚走,就有三个小太监拎着食笼和两箱东西过来。“宜太妃娘娘,奴才送晚膳过来,并带来了年节下的新冬衣,还有一些应节的食物。”
领头的太监行了礼,指身后两个八、九岁的新人说道:“这两个辛者库人是奉命前来清扫地方的,太妃娘娘是要在哪处用膳,我让他们先清理其它几处。”
“摆膳在西次间吧。”
霂飖淡淡地看了领头的小太监一眼,等他把其他两人都打发去干活了,才问道:“你似乎不是辛者库的人。”
“何公公说,宜太妃娘娘这里缺人手,一时又寻不到中意的,所以让奴才照应着。而那两个小的,是前几日恒恪亲王安排了送进来,以后就留在慎心斋伺候。”
小太监一边布菜,一边低声说着。“太妃娘娘要有什么吩咐,交代给奴才就好。”
“既然是何公公挑的你,想来是信得过。”
霂飖话锋一转,又说道:“但信得过,不代表就有能力替哀家办事。”
小太监会意一笑,取出自己的腰牌递了过去,“请太妃娘娘过目。”
“罢了,只要你好好的替哀家办事,一定不会吃亏”霂飖也不正眼看,只斜瞄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