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句话就说要和她谈谈。“好啊,在这里谈吗?”
霂颻微微勾着嘴角,看似在笑,眼眸却冰冷得骇人。因见玹玗在旁,年希尧才以稍微柔和的语气说道:“宜太妃娘娘身子不适,还是先入内,由臣替太妃娘娘把脉吧。”
“小福子,帮年大人拎药箱,请入东次间稍候。”
霂颻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在起身回屋前,又对小太监瑞喜说道:“小瑞子,你陪着玹玗姑娘去取东西。”
当然,话中的取东西只是个借口,会这么说是为了少些麻烦。古怪的气氛让玹玗有些担心,可她和别人约好的时辰已快到了,若去晚了总是不好,且看霂颻和年希尧的神情,他们似乎都不愿意她加入这次谈话。见年希尧独自前来诊脉,身边也没带个学徒,霂颻就知道今天没这么简单。入东次间的炕上坐下,抬眸冷眼看着立在一侧的年希尧,然后对小太监福海说道:“怎么能让年大人站着,也不知道上茶?”
“臣还是站着就好。”
年希尧全然无视福海搬来的椅子。霂颻冷声一哼,以凌厉的目光望向他,说道:“年大人要坚持站着也可以,但是哀家不喜欢抬头望着人说话,除非是对先帝爷。”
听闻此言,他就是想继续站都不行了,总不能拿自己和康熙帝相提并论吧。“谢太妃娘娘赐座。”
年希尧板着一张脸,像是个准备开课讲学的教化先生。“小福子,给年大人上茶啊。”
她淡淡一笑,又一语双关地叹骂道:“现在的奴才是越来越不醒世了,点一下,动一下。或许是因为哀家失势,才会这般慢怠,却不想想,再不济,哀家也还算是个主子,岂能让奴才在哀家面前作威作福。”
年希尧知道这话是指桑骂槐,仍冷静自持地说道:“臣就不劳动太妃娘娘赐茶了。”
“年大人是当今皇上跟前的红人,喝惯了极品香茗,怕是嫌弃哀家这里没有好茶吧。”
霂颻冷声一笑,又吩咐福海道:“小福子,去把日前镇国将军送来的‘凤凰水仙’沏来给年大人尝尝。”
年希尧绷着脸,沉默不语地坐着。“哀家这凤凰水仙采自乌岽山上最老的一颗茶树,虽然比不上御前的武夷山母树大红袍,和龙井御茶园十八棵,但用来招待年大人,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霂颻这一番殷情的客套话,竟比冬日的寒风还凛冽几分。“老臣是受人之托来给太妃娘娘诊脉的;其次,还想和太妃娘娘谈论一下玹玗那孩子的事情。”
再开口时,他的语气已经没了之前的刚硬。“不便在此久留,也就不麻烦太妃娘娘赐茶了。”
霂颻轻笑出声,说道:“如此推诿,难道年大人觉得喝了哀家的茶会贬低身份,若是如此,那哀家可就不敢劳大人把脉了。”
“老臣不敢这么想。”
年希尧只能无奈地叹道:“那就多谢宜太妃娘娘厚爱。”
闻言,霂颻满意的点点头,她毕竟在宫中生活了大半辈子,若连如何压制一个人都不会,那岂不是早该进棺材了。为霂颻诊脉后,年希尧只说并无大碍,咳嗽是因为脾阳不足,寒从中生,聚湿成饮,寒饮犯肺所致,也不必吃药,一日三剂苓甘五味姜辛汤即可。接着又如背医书般,详细讲解了各味药的用处,如何煎服。“苓甘五味姜辛汤出自张路玉编撰的《张氏医通》对吗?”
霂颻淡淡一叹,说道:“诊脉的本事哀家是没有,但是医书却读了不少,就不麻烦你这么详细的讲解了。不如说说正事,玹玗那孩子怎么了,居然让大人如此担忧?”
年希尧收拾好药箱,见她也不让福海回避,已猜到这慎心斋的人都在她的控制中,便也无所顾忌的直接问道:“御药房的副总管李贵宝是宜太妃娘娘的人吧?也是太妃娘娘授意,让他教玹玗如何用水仙汁害人吧?”
听此一问,霂颻竟连笑了数声,才说道:“哀家以前听过一件事,年大人曾经想娶玹玗的母亲为续弦,可惜襄王有梦,神女无心。所以你应该很了解谷儿的为人,她曾任宫中使女,看过太多的勾心斗角,深知后宫是个你死我活的战场。出身上三旗,她很清楚玹玗日后一定要入宫待选,以她的心智,真的会什么都不准备,完全不为女儿的未来考虑?”
“太妃娘娘的意思是……”其实在他心中早有疑问,只是不愿意承认,谷儿会这样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玹玗虽然还不满九岁,但思想却不同于普通女孩,谷儿精心教过她,怎么说话,怎么行事,怎么使用手段。”
说到这些,霂颻有些心疼的叹了口气,真不知道谷儿是用了什么样的方式,才把玹玗培养成如今这样。“康嬷嬷那件事,全是玹玗自己的心思安排,那李贵宝因曾受谷儿大恩,所以才会对她多有照顾。”
“如此说来是老臣错怪太妃娘娘了?”
年希尧沉默了片刻,眼中的怀疑却始终没有散去,但也无可奈何,只能用略带请求的语气说道:“希望太妃娘娘别把她当成工具。”
“她是郭络罗家族的人,哀家自然会善待于她。”
霂颻啜了一口茶,低敛眼眸,掩饰了心里最真实的想法。“哀家能理解年大人为什么一把年纪,还要费心的向皇上邀功,也希望年大人别只把眼睛放在撷芳殿,紫禁城大着呢,御药房和太医院是最多问题的两处,东、西六宫的事情,才能真正讨皇上的好。”
听了这番话,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在胸中翻腾,年希尧知道雍正帝对霂颻是痛恨至极,一直有心想要料理她。而霂颻从未放弃过替胤禟报仇的想法,如果他能抓出霂颻谋反弑君的罪证,说不定能以这个大功抵年家的大过,多解救几个子侄。霂颻是在提点他,也是在警告他,慎心斋里的人都在同一条船上,若他真为玹玗好,不要把这条船捅破了,不然他会遗憾终生。说了这么久的话,茶早已凉了,可他还是举杯喝下,算是给霂颻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