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媞虽在殿内听戏,但别说在这景仁宫,就是整个紫禁城都不缺她的耳报神,所以早有人说了今晨重华宫年礼出问题,和之前院中的情形。刚才故意一问,不过是想看看众人的反应,敏芝是个挑事的,自然不肯回答,那在意料当中。其他的几位侍妾,有惧怕敏芝不敢惹事的;也有面对毓媞就舌头打结不会说话的;又有唯恐天下不乱,等着看好戏的,肯定也指望不上她们回答。但没想到,甯馨也不知周全,只说在外面讲了几句笑言。反倒佩兰为人稳重,遇事又懂得周旋,而且是包衣三旗的使女出身,平时就更知谦让。“你留在我这边也好,一会儿你额娘要过来请安,我预备留她下来吃饭看戏,也成全你们母女好好聚聚。”
毓媞也不能提知道重华宫发生的事,只夸刚才在院子里多亏佩兰会斡旋。“银杏,你把今日收到的贺礼登记入册,看看什么是能用的就摆出来,暂时无用的就收入库房。我记得库里还存着一支翡翠兰花簪,那是我当年封妃时仁寿太后赏的,取出来送给兰儿吧,白放着也是可惜。”
佩兰受宠若惊,忙起身屈膝行礼,“谢谢额娘赏赐,只是我一个俗人,哪里配戴这么好的东西。”
“那簪子花色清爽素雅,是你喜欢的样式。”
毓媞又心照不宣地一笑,说道:“那是你应得的,今天委屈你了。”
“有额娘做主,我定是福泽不尽,怎会委屈。”
佩兰聪明,能领会到这话中的意思。毓媞拍了拍佩兰的手,别有意味地笑道:“更多的福气还在后面等着你呢。”
正说着,有在前朝当值的内侍来传话,称太和殿赏茶已毕,钮祜禄?凌柱得了恩旨,将携家眷前来拜见毓媞,雍正帝特别赐宴许她们共聚天伦,所以请景仁宫这边早作准备。此时银杏取了翡翠发簪来,佩兰得了赏赐自是难掩欢喜,又念着曾经受过银杏调教,便索性多做个人情,笑着问道:“额娘,您瞧银杏姑姑一年从头忙到尾,今天是大年初一,不如您就疼银杏姑姑一回,等忙完了这会儿就让她休息吧,也好舒舒服服的听几出戏,您身边就由我来伺候着,好不好啊?”
“既然你肯为她着想,怎么不好。”
毓媞点了点头,又对银杏发话道:“你旧日教导她一场,如今事事都为你想着,过会儿正殿布置妥当了,你也就歇着吧,爱上哪处听戏,就上哪去,不用再到本宫跟前立规矩。”
银杏忙欠身谢过恩典,与首领太监于子安往正殿去了。妃嫔在宫中会见家人只是一种形式,且仅有嫡亲的家眷,才有资格觐见。几位贵人、常在知道不便多留,都纷纷起身告辞。毓媞由佩兰伺候着先回寝室更衣,才又至正室升座。殿内设有一道素纱屏风,父亲和几位兄弟只能在殿外,隔着纱屏问安行礼,然后去西侧殿饮茶。母亲和几位嫂嫂则可入内,共坐一堂,叙些久别的亲密家话。又因为男女大防的礼教,即使是御赐的宴席,也要分成两处,不可混处一室。就是这样的团聚还有规定,只限两个时辰。老夫人因惦记着外孙女,便问毓媞为何不见涴秀。“想是涴秀格格昨晚玩得太尽兴了,这会儿还睡着吧。”
佩兰深知涴秀脾气古怪,和这位外祖母也不亲近,恐怕是躲着不想见。“额娘,不如我过去瞧瞧,让那只小懒猫赶紧梳洗了过来,给外祖母磕头请安。”
毓媞信得过佩兰,便点了点头。博尔济吉特?涴秀,毓媞的内甥女,今年已经十二岁。其母毓妍乃是庶出女儿,在家中时向来没有地位,后又被指婚到了蒙古,和娘家就更是生疏。不过毓媞和毓妍的感情还算不错,多年就她们之间一直有书信来往,雍正八年时,毓妍和丈夫回京省亲,恰遇京中地震,夫妻不幸被坠落的山石砸中,双双遇难,唯有涴秀奇迹般的活了下来。恰好那时弘历也已经成家立室,毓媞因觉膝下空虚,就求了雍正帝允许,接涴秀在宫中抚养。东配殿内,所有陈设都透着蒙古风格,屋里最多的摆件就是马,墙上挂的一幅八骏图乃弘历亲笔。很难想象,连寝室都布置得如此刚毅,这样的女孩子为什么会指定要个莲花样式的玻璃盒。室内不见秀丽佳人,倒是有位翩翩公子,手执折扇,神态故作轻佻,还戴着一副滑稽的西洋墨镜,只是样子看起来太过清秀俊逸,难掩脂粉气。“雁儿,觉得本公子这样装扮如何?”
这华服公子就是涴秀所扮,一脸得意的笑着,展开双臂原地转了个圈,俏生生地继续问道:“比起我四哥,谁更英俊些?”
涴秀自幼在草原长大,有着蒙古人的豪情大方,最不喜欢被拘谨,也讨厌紫禁城中的诸多规矩。按理说她应该称呼弘历为四阿哥,但叫过两次后就觉得麻烦,所以直接把中间的省了,改称“四哥”。且弘历也不介意,反而觉得亲切些,毓媞也就由着他们去了。“格格真好看!”
贴身婢女雁儿忙不迭点头,早已看傻了眼,只是听到后面的问题要和弘历比较就犹豫了,半晌才含羞带却红着脸说道:“如果要这样比起来,那还是四阿哥更英俊些,又威武帅气——”“什么格格,格格的,叫我公子。”
涴秀猛然挑起略带英气的秀眉,“啪”的一折扇敲到雁儿的头上,娇斥道:“难道本公子就不帅气威武吗?别一提到我四哥就犯花痴,他早就一大堆老婆了,年前才七星伴月,现在已经是九天仙女,就算你想嫁进去当十夫人,也还入不了我姨母的眼呢。”
“不是啦。”
雁儿只觉得冤枉,解释道:“威武帅气是用来形容男子的,格格是个女子,本来就缺乏这种气质,偏偏还要和四阿哥比较,自然是四阿哥更强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