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知道他是络腮胡子。透过指尖传来微微的麻痒感,不知道这胡茬刺在脸上又会是什么感觉呢?听着他沉稳的鼻息,玹玗轻戳了两下他的脸颊,见他呼吸仍然均匀,想来真是睡得很熟,心底腾然窜起的小兴奋让她低低一笑,但立刻就轻咬着下唇,免得笑出声会惊醒他。屏住呼吸缓缓靠过去,脸颊贴着他的腮帮微微蹭了蹭,那种感觉有一点刺、一点疼、一点麻、一点痒。狸花猫也常常蹭她,尤其是清晨肚子饿的时候,就会跳到她枕边,用圆滚滚的脑袋不停蹭她脸颊,那感觉柔柔软软很是舒服,很多时候她就是被蹭醒的。忽然,玹玗脑中的一根弦紧绷了起来,似乎感觉到弘历微颤了一下,显然她是把弘历也蹭醒了。深深一闭眼,全身僵硬了半晌,才怯怯地抬起头,但见弘历并未睁开眼,刚松了口气,却听黑暗中响起极微的轻忽笑声。“好玩吗?”
他略沙哑的音调中,似乎还含着几分别的欲望。玹玗愣愣地一点头,旋即又摇了摇头,呆呆地睁大双眼迎着他深幽的眸光,良久才喃喃问道:“爷什么时候醒的?”
“小玉子上来请起,又悄声下去时。”
弘历嘴角扬起,这丫头有时也会傻得可爱。且不论他也曾经带兵打仗,本就比一般人的警觉性更强,便是当年随着康熙帝住进紫禁城,被设计暗杀毒害的次数,就连他自己都记不清,所以脑中的那根警惕之弦比玹玗都还绷得更紧。再者,这几年她真的长得很快,又不似冬日里穿的厚,那单薄的寝衣让人无法忽略她玲珑有致的身材。有如斯伊人抱着他的手臂,趴在他的身上,发丝间还有淡香幽幽,他能摒除杂念浅眠,已是十分难得。玹玗脑子里早乱成浆糊,目瞪口呆地望着他,才惊觉现在这个姿式,好像太过暧昧,尤其是她的一只手,还紧贴在他的胸膛上,且感觉到他心跳越来越厉害。“那……那就……”她猛地直起腰,跪坐在他身旁,深吸一口气,略定了定神,说道:“爷如果睡够了,就起身更衣吧,别耽误了早朝。”
见她一副受惊小鹿的模样,昨夜那股逗她的兴致又被挑起,弘历故意蹙起眉头,“爷右肩有伤,现在正疼着,左手被你压了一整夜,此刻麻得很,你不扶一把,让爷如何起来啊?”
“那我先扶你坐起来,再帮你捏一捏左臂,然后准备热谁给你敷右肩。”
室内的幽暗,她根本无法察觉弘历眼中的笑意,反而听他那样一说,心里还升起几分愧疚。若是换了往常,她定然会先离开软榻,然后再将他扶起。可今天她的脑子好像变得有些不太灵光,仿佛他在睁眼的那一刹,就给她下了蛊,让她该有的理智判断全部变得迟钝,竟然直接伸手去拉他。跪坐的姿式本就不怎么使得上劲,无奈他还真跟大爷一样,似乎不打算出半分力。倾身向前时,却感觉到他那只所谓麻痹的左手,居然勾上她的腰,然后她就重心不稳地扑了下去,唇紧紧贴上他的唇。忙撑起身子,可他的手臂还锁在她腰间,只能勉强拉开些许距离。闪烁的目光中夹杂这一丝惊慌,但她心底其实并不反感这蜻蜓点水般的一吻,甚至还有一点点回味,原来他的唇是那么温暖。弘历凝眸望着她,一副无辜的模样,从容淡定地笑道:“你还没玩够?”
“哪里是我在玩……”娇声抗议了一句,才发现这并非重点,将脸侧向一边,清了清思绪才嚅嗫问:“爷不是说,左手被我压了整夜,麻得使不上力吗?”
“是麻了。”
弘历肯定地回答,“不过刚才已觉舒服些,所以想自己起身,哪知却被你扑倒。”
“我没有……”此刻,就算没有镜子,她也能猜到自己发烫的脸颊是有多红,至于不再挣扎起身,是因为她发现,被她压着的身体似乎也越来越热,所以觉得还是不要乱动为妙。“怎么不说话,又睡着了吗?”
弘历佯装没有听到那比蚊子声还更轻微的反驳,语气和往常一样,平淡中带着几分玩笑的意味,但心里却在庆幸,她选择了一个最正确的做法,深深吐了口气,再次闭上双眼,脸贴着她后脑的发丝,揽在她腰间的手臂微微收紧,含糊说道:“傻丫头,在男人身边装睡,可不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但这次你做的对。”
装睡!她现在别说装睡,就是连装死的心都有了。当年涴秀偷看宫中那些禁书,她和雁儿也在侧陪着,雁儿不识字,单看那书籍上的插图,便已是面红耳赤的躲开了,可她和涴秀却是读完了整本《金瓶梅》,且她幼时在家《西厢记》、《牡丹亭》也都偷偷看过,这男女之间会发生什么事,她岂会不知道。晨光幽微,静谧的室内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弘历闭着眼,调整着自己的心绪。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他察觉到臂弯中的人不再僵硬,还不自觉地转了个身,并伸手勾着他的脖子。低眸瞧着她沉静的睡颜,他嘴角漾出一抹醉人的笑意,虽然此刻她看不见。实在很喜欢现在的感觉,因为她能在他怀中卸下所有防备,装睡都能变成真的睡着。望着她红润的双唇,忍不住再次轻轻吻上,却也只是贪恋的多停留了片刻,理智告诉他不能再继续,否则真会吓到她。也不知道自己又睡了多久,再次睁开眼时,弘历坐在软榻旁,身上的寝衣半敞着,修长的手指顺着她散乱的发丝,深邃的黑眸专注地看着她。“什么时辰了?”
玹玗睡眼迷蒙的望了望他,那慵懒的气质真能撩人心醉。“已经快到辰时了。”
弘历柔声问道:“若醒了就起来帮爷更衣,小玉子不在,爷总不好使唤你的婢女。”
“哦。”
玹玗缓缓坐起身,揉了揉眼睛,之前的画面总算渐渐回到脑海里,赫然盯着他右肩上的热盐袋,惊讶地问道:“有人上来过?”
“这热盐袋就是小玉子送上来的。”
弘历点点头,“他刚才又来请起,但见你睡得香甜,不忍扰了你的美梦,爷就把他打发了。”
“那他……有走到跟前来?”
玹玗用力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彻底清醒。“不止小玉子,还有雁儿和莲子,不然谁准备的盥洗之物。”
弘历视线移向一旁,铜盆中氤氲着淡淡香雾。“怕什么,他们都是自己人,爷又不是第一次在你房中留宿,应该见怪不怪了。”
玹玗无奈地一翻白眼,乱麻般的思绪现在变得无比清晰,“他们上来的时候,爷就是这么一副衣衫不整的模样,坐在床边撩我的头发?”
“刚睡醒的人,难道还要穿戴整齐吗?”
弘历明白她想问什么,却故意似觉困惑地蹙起眉头。“放心,你睡着的时候爷什么都没做过,只是起身时见你头发睡乱,怕阻了你呼吸,所以好意帮你顺理一下。”
“我知道啊。”
对此她毫不担心,但一想到刚才那种暧昧的画面被李怀玉看了去,她就恨不得倒头睡个天长地久。“雁儿是只麻雀,小玉子是油耗子,这两个人遇到一起就够麻烦了,偏偏东厢还住着一只黄鼠狼。”
见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弘历不禁失笑,明知故问道:“你口中的这只黄鼠狼,可是五爷吗?”
玹玗嘟着嘴点点头,她相信李怀玉不会把早晨看到的画面对外人说,可弘昼绝对不会被划分到外人的范围,所以弘昼知道了,其实比任何人知道都更恐怖,“小玉子现在定是与五爷咬耳朵,明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却要被调侃打趣……”“听起来是有些亏。”
弘历轻轻抬起她的下颚,凝眸沉吟道:“还是说,你希望把五爷能想到的那些,都实实在在的发生了,以后他再见到你就得行礼问安,守着规矩也就不敢在调侃你。”
玹玗愣了愣,蹭的跳下软榻,语速极快地说道:“我还是伺候爷更衣,不,我先自己去更衣,然后再出来伺候爷。”
一溜烟跑进寝室,刚瘫软地趴在床上,就听紧闭的门外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弘历走出云水阁时天已大亮,见弘昼闲闲地靠着廊柱,堆着满脸的坏笑,旁边还站着等看戏的李怀玉。“四哥好早啊。”
弘昼挑了挑眉,与弘历并肩往正殿而去。“已吩咐了小玉子去正大光明殿传话,有要紧事的留下,带到奉三无私殿候着。”
弘历余光瞄着身边两人,平平淡淡地说道:“费心了。”
“所以啊,都安排妥当了,四哥无需这么早出来。”
轻轻撞了一下弘历的右臂,弘昼又对李怀玉说道:“小玉子,你说是吧,应该多留一会。”
“这个时辰还早吗?”
弘历微微侧目,淡然反问。“当然,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弘昼凑上前,小声说道:“虽然那丫头成了你的人,以后也能少些担心,但会不会太急了点。”
“是太急了。”
弘历非常认同的一点头,“所以并非你想的那样。”
弘昼和李怀玉面面相觑,展开了一段好似审问般的对话。“你昨夜和那丫头同床共枕,还照旧,把她揽在怀里吧?”
虽然廊下只有他们三人,弘昼还是把声音放得极低。听到“照旧”两个字,弘历冷眼瞥了一下李怀玉,才点头道:“不错。”
弘昼追问道:“今早你衣衫不整的坐在床边,还深情款款地撩动着那丫头的发丝?”
“对啊。”
想起玹玗沉静的模样,弘历眼底不禁闪出柔情的笑意,却还不忘为她证明,“可她衣衫是整齐的,难道小玉子没瞧见。”
“奴才哪敢看啊。”
李怀玉连忙惶恐地回答。“那你怎么会大清早就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
弘昼满眼怀疑地问道:“搂着玹玗整夜,各自都穿着寝衣,竟然会什么都不做?”
“如果不算今早她主动吻我的那一下,确实是什么都没做。”
弘历十分厚脸皮的把骗来的吻认定为主动,毕竟清早是玹玗撩拨了他的平静,所以不能怪他。“然后呢?”
弘昼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什么词都无法描述他心中的震惊,“玹玗那个小美人,主动亲了你,你就没有顺其自然,水到渠成下去?”
“礼尚往来少不了。”
弘历嘴角噙着笑,庆幸自己的定力好,否则还真就一发不可收拾。“朕说过,不会委屈了她,必然等她及笄之年,风风光光娶她。”
弘昼微微一怔,向来知道弘历有多疼爱玹玗,没想竟固执到这种地步,轻声叹道:“皇兄,定力太好小心伤身,也怕夜长梦多。”
“对了,玹玗说这几天不想出门,尤其是不想见你,所以你别去烦她。”
弘历深幽瞳眸里闪过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就是因为害怕“夜长梦多”这四个字,才故意撩逗玹玗,要她心魂沉沦情网中永远逃不出去。“还有,若说定力,朕自然是比你好些。”
弘昼思索了半晌,才明白这话中所指,“我那是被涴秀下了药。”
“可玹玗告诉我,涴秀那晚没用绕指柔,所以五弟你……”意味深长的眼神替代了未完的话,见弘昼发呆的站在原地,他低笑着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