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凯……”见李凯晕了过去,前一刻还强自镇定的李母尖叫一声,扑了过来。“救救我的孩子,谁能救救我的孩子,他有心脏病!”
李母抱着晕过去的李凯四下胡乱地求救着,但无奈的是现场没有一个医生或者懂急救的人,前一刻他们救不了警察队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去,这一刻,他们也同样只能看着昏过去的李凯和哭得声嘶力竭的李母而无能为力。静默,也不过片刻,当有人开始蠢蠢欲动地向着地上的包裹前进的时候,更多的人开始骚动。银行里唯一的警察不得不放下怀里警察队长还没凉透的尸体,而起来解决问题。他一把抄起地上的布包,站起身对众人道:“都别动,东西过后都会还给大家的,等统一做完笔录之后。”
“还要做笔录啊,我还有急事呢!”
人群中不知道谁小小声的嘀咕道。有了第一声,后面七嘴八舌的声音便越来越没有了顾及。“对啊,也不知道要等多久。”
“现在不能发还吗?我家里人还等着我取钱回去急用呢!”
“就是就是,我那是看病钱啊,病人还等钱做手术呢,我能等,病人不能等啊!”
“谁不是呢?我那孩子今晚的火车,我这是给他取的钱,这要是赶不上了可怎么弄啊!”
“……”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理直气壮,刚一开始还能听清几句,到后来就变成了嘈杂的一片,嗡嗡的已经盖过了李母的哭声。就在众人情绪将要失控,警察想要采取非常手段的时候,一个警察一脑袋热汗的带着另一队警察冲了进来,“副队长,这边。”
“副队。”
看到后面一队里领头的那人,原本留守在警察队长身边的警察敬了个礼,再次红了眼眶。“陈队长怎么了?”
被叫副队的警察问道。“陈队长他,牺牲了。”
气氛一瞬间再次凝重,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嘀——噔,嘀——噔”的救护车声音由远及近地匆匆传来,然后紧接着就冲进来了一个医生和两个护士。“受伤的人在哪?”
医生进门只看到黑压压的一群人围着,还有堵在门口不远处的一队警察,所以只能开口急问。“这里。”
“在这!”
警察和李母同时高呼。后面的事情忙乱却有序,因为警察足够多,一度燥动的人群再次被控制住,急救的急救,做笔录的做笔录……李母跟着李凯上了救护车,警察队长被蒙着白布抬上了另一辆救护车。李凛第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四周都是刺目的白,耳畔有“嘀……嘀……”的电子音规律地响着。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眼睛转了转,才将四周打量了两遍,还不及回忆些什么,便有一群人冲了进来,其中大部分人衣服的颜色和四周的环境一样,白得让人心慌,还有两个则莫名其妙的一脸激动甚至红着眼眶,而人群的最后面,唯有一个一身深沉的蓝,无悲无喜地看着他。“凯儿,凯儿你终于醒了。”
一个妇人在一群白衣服的人身后哽咽道。“有哪里不舒服吗?”
而白衣服中打头的一个则上来就对他动手动脚。李凛看着众人,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沉默。他不知道对方口中的“凯儿”是谁,虽然对方一副在叫自己的样子,可他知道肯定不是自己,因为他从心底里抗拒这个名字。“这疼吗?这疼吗?这里呢?”
动手动脚的人不停地在他身上东按西按,李凛只是看着,不说话。“你嗓子有问题吗?来张开嘴我看看。”
对方来掐他的腮帮子,李凛一巴掌挡了回去。“凯儿?”
妇人惊叫。白衣服的人皱眉,停顿了片刻后,突然指着妇人对他问道:“你认识她吗?”
李凛看了妇人一眼,摇头。“喝……”妇人惊喘。“那你认识他吗?”
白衣服的人又指着妇人旁边一直搂着她的男人道。李凛看了看那个男人,再次摇头。“你知道我是谁吗?”
白衣服的人指着自己,再问。李凛皱眉,看着他。“我是医生。”
“……”李凛仍旧不说话。“你懂医生是什么意思吗?”
李凛再次摇头。在场所有人倒抽口气。“那他呢,你知道他是谁吗?”
自称医生的人突然指着最后的那一抹蓝问道。李凛看过去,然后就一直看着。“他是警察。警察,你懂是什么意思吗?”
医生再问。警察……长大以后当警察吧……继续我未完成的事业……“嘶……”断断续续的记忆从脑海深处丝丝缕缕地冒出来,伴随着的是针扎般的头疼,然后突然,排山倒海的记忆一股脑儿地全被翻了出来,李凛的脑子几乎被庞大的记忆存储瞬间撑爆,让来不及反应的他瞬间捂着脑袋惨叫出声,“啊!”
“李凯。”
“凯儿。”
李凯的父母同时惊叫出声。等医生给李凯打了止痛和安定类精神药物,床上的李凯(李凛)又安静地睡下,医生才将一众李凯父母和警察带到了谈话室,“他失忆了。”
“怎,怎么会这样?”
李母几乎哭晕过去。“……”李父用力搂着几近崩溃的妻子,面色凝重,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反而是跟在后面的警察问了句,“什么原因导致的失忆?根据现场记录,他并没有伤到头部。”
“应该是应激性精神障碍。”
病人所遭遇的事情医生在李凯清醒前就已经知道了,包括他昏倒前所经历事情的经过及昏倒时的反应表现,毕竟不止有李母一人在一旁语无伦次的叙述,甚至还有专门找过来录口供的警察在一旁冷静分析整理案件经过。对于“应激性精神障碍”警察显然也是听过的,只问道,“他大约多久可以恢复记忆?”
“这个不好说,有的人可能几小时就恢复记忆了,有的人可能永久性失忆,也有的可以恢复以往的其他记忆但就是单单对创伤事件遗忘,还有的可能造成人格崩塌,直接形成新的人格。”
主治医生也是一脸的无奈,毕竟他不是专业精神科医生。“建议等他醒来后,你们直接把他转去精神科进行心理治疗,病人身体上并无大碍,伤口已经止血,其他各个方面基本正常,我这里已经帮不了你们什么了。”
主治医生又加了一句后,点头离开。“永久性失忆?”
李母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如果不是有李父在一旁紧紧搂着她的话。“人格崩塌,新的人格?”
李父的关注点则在一个陌生的名词上——人格。人格是什么?看来要去查查资料和书籍了。“……”警察则是静静沉默了片刻后,对李父李母说道,“那我就先离开了,如果令郎有新的进展,或者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你们直接打公安局电话就可以。”
随后,在李父李母的点头同意中,警察一个敬礼后便离开了。等李凛再醒来时,他发现自己已经换了一个房间,周围很嘈杂,耳畔有嘻嘻的笑声,同时也有呜呜的哭声。他微皱眉、睁开眼,四处打量了一下,发现仍旧是间入目一片苍白的屋子。只是床位从原来的一个变成了四个,他在靠窗的第二个,左侧的一个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哭,但只是干嚎不掉眼泪的那种;而右侧的一个则是个女人,抱着个枕头一直在笑,不时的还从嘴里冒出两句“小宝贝”、“小乖乖”什么之类的话;最靠门的一个床位却是空着的。李凛才打量完周围一圈,那个之前见过的妇人便拎着一个饭盒进来了,看到他醒着,便惊呼一声扑了过来,“呀,凯儿,你醒了!”
李凛只是看着她,并不说话。“我,我,我是你妈妈呀!”
李母说着,又要掉眼泪。李凛想了想,认出这人确实是自己的或者确切地说应该是李凯的母亲。是的,李凛恢复记忆了,从这一次再度昏倒后醒来,他发现他已经接收了身体前主人——李凯的全部记忆。只是这些记忆就像看电影一样,他知道、记得并且能够回忆,但却无论如何无法感同身受。“……”李凛张了张嘴,却怎么也没能叫出那声“妈”来,所以他又把嘴闭上了。“你,你需要什么,跟妈说。是不是渴了?”
李母看李凯(李凛)张嘴却没出声,也没想那么多,只当他是刚醒来口干,便赶紧到病床旁边的床头柜处放下了手中的饭盒,并兑了杯温水。“来,正好可以喝。”
李凛看着这个名义上的母亲,又是倒凉水、又是兑热水,折腾了半天只为给他一杯刚好可以入口的水,便也没有拒绝她的搀扶,顺着她的手劲从床上坐起来,乖乖喝了对方递到唇边的水。“还喝吗?”
看到自己儿子终于不再拒绝他人的亲近,而是就着她的手咕噜噜的喝了一大杯的水,李母哽咽着问道。李凛摇头,靠坐向床头,然后就直愣愣地看着李母。“你,你记起我了吗?”
李母满怀希冀地问了句。李凛只是看着她,不点头也不摇头,更不要指望他说话,只是看。他不想骗她,但也不想认她,因为她说到底是那个李凯的妈妈,而他,不是李凯!慢慢的,在李凯(李凛)的沉默中,李母的眼睛又红了。对于一个母亲来说,有什么比自己的儿子当着自己的面却不认自己更难过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