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晚上,注定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夜晚,辗转反侧难以成眠的人,绝不止一个。 沈长安直到子时左右才昏昏沉沉的睁开了眼。本想顺势赖上一夜不走,一旁伺候的小厮却殷勤的说道:“少爷早已命人备好了马车,随时可以送沈公子回府。”
沈长安厚着脸皮说道:“我总得和郑贤弟说一声再走。”
要是能再见顾惜玉一面,那就更好了。 那小厮陪笑道:“现在已经过了子时,少爷和少奶奶只怕已经安寝了。”
沈长安只得不情不愿的走了。 此时,郑君彦正在松涛院里。 孟子骏自从到了郑国公府之后,原本闲置的松涛院就成了他的住处。这是个两进的院子,房间自然不少。除了下人房之外,正房一共有四间。孟子骏住了其中一个,另外三个都是空着的。 孟子骏原本打算让顾熙年住丹枫园的客房里,可顾熙年却笑道:“就不叨扰你和宁表妹了,我住松涛院就行了。”
然后,又彬彬有礼的看向孟子骏:“孟表弟不会嫌我太过打扰吧!”
孟子骏挑眉笑道:“欢迎之至。”
到这个时候,若是再看不出顾熙年有意在针对自己,孟子骏也就白活这么多年了。可这其中的原因却很值得玩味。不管顾熙年是出于什么心思硬是要留下……他都接招了! 顾熙年似笑非笑的扯了扯唇角,目光深沉。 他们两个都乐意,郑君彦也无话可说了,只得陪着顾熙年到了松涛院里。好在孟子骏来之前,这个院子里的房间就都收拾过了,随时可以住人。 安顿好了顾熙年之后,郑君彦也没了留下的理由。可不知怎么的,他却迟迟不肯走。孟子骏笑着打趣道:“表哥怎么还不回去,可别让表嫂等的急了。”
郑君彦笑的不怎么自然:“我这就回去,你们也早点休息。”
心里却暗暗叹口气。换在平日,他早就迫不及待的回去陪娇妻了。可连着几天闹别扭,今天又吵了一架,心情实在憋闷。甚至不知该怎么回去面对叶清宁…… 郑君彦出了松涛院之后,脚步便慢了下来。一路磨磨蹭蹭许久,才回了丹枫园。廊檐下挂着两盏昏黄朦胧的风灯,散发出柔和的光芒。此时已是子时三刻了,除了守院门的婆子之外,所有人都歇下了。 郑君彦悄然松口气,轻手轻脚的回了屋子。叶清宁早些睡下也是好事,省得彼此都尴尬。 可没想到,叶清宁压根就没睡。 刚走到门边,还没等伸手推门,门便开了。叶清宁静静的站在那儿,眼神复杂而微妙。却什么也没说。 郑君彦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人就这么默默的相对站着。一个在门里,一个在门外,明明只隔了短短的几步,却像隔了万水千山。气氛凝滞而沉默。 叶清宁深呼吸口气,打破了沉默:“你站在外面做什么?今天晚上打算就在门口睡么?”
僵局一被打破,倒没那么尴尬了。郑君彦挤出笑容:“你不让开,我怎么进去。”
叶清宁哑然,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堵在了门口,默默的让了开来。看着郑君彦略有些僵硬不自然的走进来,叶清宁忽然莫名的有了想笑的冲动。语气很自然的软了下来:“瞧你一身的酒气,今晚又喝多了吧!”
郑君彦早已做好了叶清宁不理自己的心理准备,压根没想到叶清宁会是这个反应,意外之余,心里更是暗暗高兴,忙笑着应道:“没喝多少,顾表哥和孟表弟中午都喝多了,晚上没喝酒。我陪着父亲小酌了几杯而已。身上的酒味这么浓,是因为不小心洒了一杯酒。”
叶清宁皱了皱鼻子,嘟哝道:“这股子酒味可真是难闻,洗个澡再来睡。”
郑君彦嗯了一声。 净房里木桶热水都是现成的,郑君彦迅速的脱了衣服,进了木桶里。刚一坐下,净房的门便被推开了。郑君彦头也没回:“我自己洗就行了,不用伺候,退下吧!”
一个熟悉的声音却在背后响起:“我亲自伺候你,也不要吗?”
竟是叶清宁跟着进来了。 郑君彦一愣,反射性的问道:“你今儿个是怎么了?”
不和他生气也就罢了,竟然还主动来要伺候他洗澡。这么亲昵的事,他央求她好多回了她都不肯,今天怎么反倒肯了? 她该不是准备在洗澡的时候谋杀亲夫吧! 郑君彦眼里的错愕大大的挫伤了叶清宁的自尊心,语气顿时不耐冷然起来:“到底要不要我伺候你洗,不要拉倒,我这就走。”
说着,冷着俏脸转身就要走。 郑君彦一听这口气,反而放心了,忙笑道:“别走别走,你肯亲自动手,为夫求之不得。”
叶清宁这才转嗔为喜,笑盈盈的走上前来,用毛巾沾了热水,细细的为郑君彦擦拭裸露在木桶外的肩膀胳膊胸膛。 离的这么近,郑君彦可以清楚的看到她颊边的酒窝,还有长长的眼睫毛,一闪一闪的,分外娇艳动人。那认真又专注的神情,让他的心里涌起一阵异样的暖意。 认识这么多年,他岂能不了解叶清宁的性情脾气。打死她也说不出道歉之类的话来,今天这样的举动,就是她的“歉意”了。 郑君彦压抑了一个下午的怒火,忽然散了大半,温柔的低语道:“宁儿,今天是我不好。不该惹你生气。”
这句温柔的低语一入耳,叶清宁手里的动作便顿住了。鼻子酸酸的,也不知心里是什么感觉,眼眶隐隐红了。 郑君彦轻叹口气,伸手轻抚叶清宁的脸颊,温柔的为她拭去眼角边的泪水:“我以前确实喜欢过惜玉表妹,可是,自从我们两个定亲以后,我就彻底放下她了。成亲以后,我更是从没想过她。这一次她和沈长安的事情,实在让我太过震惊了,所以才表现的失常了一些。没想到竟让你生出误会。你生气也是因为在乎我,是我不好,我应该好好和你解释的……” “是我不对。”
叶清宁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睛说道:“我不该冲你乱发脾气,更不该说那么多伤人的话。你今天一定被我气到了。”
郑君彦的脾气素来温和,像今天这样拂袖而去的还是第一回。显然是真的被气到了。 郑君彦自嘲的笑了笑:“是啊,我今天确实太冲动了。亏我平日自诩风度,没想到被你几句话就气的乱了分寸。我当时一气之下走了之后,足足生了一个下午的闷气。”
顿了顿,又轻声说道:“你下午是不是也很不好受?”
叶清宁点点头:“我一直很难受,直到晚上才想通了。今天的事情都怪我,如果我大度一些,就不会和你吵起来了。”
“怪我才对。我要是多让着你一些,也不会吵起来了……” “不对,是怪我…..” “怪我……” 两人争执了几句,然后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笑,终于误会冰释重归于好。经过这么一回,两人的感情反倒更深厚了一些。 洗完澡之后,小夫妻两个亲亲热热的回了屋里恩爱一番,然后搂在一起说起了悄悄话。 “宁儿,表哥今天很生气。”
郑君彦的观察力也很敏锐:“他根本就不喜欢沈长安。”
叶清宁躺在他的怀里,低低的嗯了一声:“其实,沈长安去年就去过定国公府。而且,一连去了一个月。只可惜表哥和姨母都不喜欢他,根本就不让他进府。后来,表哥又把他弄到山东那边去剿匪。直到现在才回来。说起来,他也挺可怜的。明明和惜玉表妹情投意合,可众人都不同意他们两个的亲事。”
郑君彦冷静下来之后,对沈长安那种既羡且嫉的心情散了不少,说话倒是客观了不少:“也不能怪表哥。换了我是惜玉表妹的兄长,我也不乐见她嫁给沈长安。”
叶清宁略有些不满的瞪了他一眼:“他是武将又怎么了,不就是少读了些书么?两人互相喜欢就行了,又不是要靠诗词文章过日子。”
郑君彦失笑:“我不是这个意思。可是,有一点你想过没有。现在边关无事,沈长安可以留在京城。万一边关有了战事,他就要随其父一起出征。到时候惜玉表妹要怎么办?”
叶清宁一怔,沉默了下来。 她倒是没从这个角度考虑过此事…… 郑君彦分析道:“惜玉表妹性子柔弱文静,需要人呵护怜惜。沈长安却性子粗豪,不拘小节。表哥不肯同意他们两个在一起,也是因为心疼表妹,想让表妹嫁一个性情温和的男子。最好是能长期住在京城,将来也能多有照拂。”
叶清宁不得不承认,郑君彦的话很有道理。 “你想的也有道理。不过,感情这种事情,不是这样算的。”
叶清宁淡淡的说道:“或许,正因为他们两个性情天差地别,反而更容易互相吸引。没发生过的事情,谁也说不准。说不定,沈长安就是惜玉表妹的命中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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