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在宫里住了一晚,第二天正好是五天一次的大朝会,就算心情再差,也得老老实实的上朝去。 他和三皇子各自站在皇上的身侧,面对的是排成两行的文武百官。 太子努力集中精力倾听,可时不时的就会晃神。一不小心,那张熟悉的美丽脸庞就会在眼前闪动。然后一阵难以言喻的痛楚在心头迅速的蔓延开来...... 太子的神不守舍,当然瞒不过众人的眼睛。就连坐在龙椅上的皇上也有所察觉,忽的张口问道:“太子,此事你觉得应该怎么处理?”
......太子刚才一直在走神,压根没听清楚是怎么回事,这个时候哪能答的上来。可父皇提问,又不能不答,只得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场面话:“儿臣觉得此事事关重大,不能轻易就做决断。还是等散了朝会之后,由内阁几位大学生商榷过后再做决定。”
皇上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又将目光重新转会了朝堂上的百官。 太子暗暗为自己捏一把冷汗,接下来再也不敢走神了。偶尔一抬头,正好对上三皇子轻飘飘的目光。 两双眼睛对视的一刹那,太子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三皇子眼中的讥讽嘲弄之色。 . .....好事远远不如丑闻传的快,短短几天,沈秋瑜借腹生子的闹剧已经在京城贵族圈里悄然传了开来。三皇子时刻关注着太子府的一举一动,又怎么可能错过这样的好戏? 面对那双眼睛里毫不掩饰的讥笑,太子既愤怒又难堪,可惜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不适合追究,只能恨恨的将这口闷气咽了下去。 好不容易熬过了枯燥的朝会,还没等太子松口气,皇上又淡淡的吩咐:“太子留下,朕有话要单独问你。”
三皇子的幸灾乐祸简直摆在了脸上,刺的太子心肝都疼了。 ...... 御书房里,皇上没了朝会时的威严冷凝,皱着眉头呵斥道:“你府里闹的也太不成样子了!”
果然连父皇也知情了! 太子一脸羞愧和自责:“都是儿臣的不是,让父皇也跟着忧心了。”
“齐家治国方能平天下!你连身边的女人也管教不好,还谈什么治国平天下?”
皇上显然也动了真怒:“偏偏还传的人尽皆知,现在是想遮也遮不住了。朕都替你觉得丢人!”
太子无言以对,只能跪下请罪。 皇上对太子最不满的就是他这份软弱的性子,贪念女色倒也不算什么,可被一个女人牵着鼻子走,可就是大忌了。 “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皇上冷冷的追问。 太子不敢犹豫,立刻说道:“儿臣已经将事关此事的所有人都关了起来。那位王太医则交由太医院发落。至于沈秋瑜,念在她伺候儿臣多年,暂且留她一条性命。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软禁在庄子上,永不回府。儿臣今后也绝不会再见她了!”
皇上显然对他这样的处理还是有些不满意。这样的女人,一根三丈白绫或是一杯毒酒打发了也就是了。留着她的性命又有何用?可这毕竟是太子自己的事情,他愿意这么处理,自己这个做父亲的也不好再说什么。 “你既然要放过那个女人的性命,朕也不便多说。不过,此事需引以为戒。”
皇上一脸冷然:“为人君者,最忌讳的就是心慈手软。更不能被身边的人随意左右。”
太子唯唯诺诺的应了。心里却忍不住暗暗腹诽。父皇说别人倒是轻巧,也不想想是谁宠爱郑贵妃多年,简直快纵容那个郑贵妃骑到顾皇后的头上来了。要不是这两年情势逆转,堂堂皇后和他这个太子还不知道会憋屈成什么样子...... 皇上再精明厉害,也看不透太子此刻心里在想的是什么。继续说道:“那些胆敢助纣为虐的下人,就别留着了。”
太子这次倒是没有犹豫,不假思索的张口应了。 沈秋瑜能留下这条命已经是侥幸,至于她身边的帮手,除掉也没什么可惜的。 回府之后,太子便将莫氏召来说话。莫氏对太子在宫里的际遇十分好奇,不过却很识趣的没有追问,只是静静的聆听太子的吩咐:“......那几个产婆都要封口,还有邱妈妈和那个伺候过允儿的小丫鬟,一并都打发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是几条人命,莫氏面不改色的应了下来:“这事交给我,殿下只管放心。”
顿了顿又问道:“允儿该怎么处置?”
太子略一踌躇。允儿不算特别貌美,却也温柔可人。虽然居心不正,可到底也为他生下了儿子。若是就这么“打发”了,似乎有些不近人情。 可父皇之前说过的话言犹在耳,说不定过几天还会再次垂询。如果他连允儿也舍不得,到时候还有什么脸去面对父皇? 思来想去,太子终于狠狠心说道:“也一并打发了。下葬的时候厚待一些就是了。”
莫氏心里一松:“好,一切就依殿下的吩咐。”
又过了片刻,莫氏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那沈侧妃呢,就这么软禁在庄子上吗?”
太子对这样的话音却十分敏感,对着自己的母后父皇不能动怒,对着莫氏可就完全没有这层顾忌了,顿时沉了脸:“是不是只有打发了她上路你心里才痛快?”
莫氏被噎了一下。 太子憋屈了许久的怒意顿时开了闸:“沈秋瑜确实居心不良,可你这个做太子妃的也未必手脚就干净了。你敢说你事前全然不知情吗?”
太子也不是蠢人,气头一过,当然也想到了莫氏那天晚上的异常。如果不是之前就查探到了实情,莫氏又哪来的自信和有底气硬闯产房?明明知道实情,却隐瞒不说,故意引着他亲眼目睹那一幕。莫氏的心思,他又岂能猜不出来? 面对太子的怒火,莫氏反而平静了下来:“殿下说的没错,我确实之前就知道一些。”
没等太子有什么反应,又迅速的说了下去:“可我知道的时候,沈秋瑜已经快‘临盆’了。在那样的情况下,我若是提前说出来,岂不是打草惊蛇?她只要‘不小心’摔上一跤,就可以宣称孩子难产没了。到那时候,我就算说的再好听,殿下也只会听信她的话,不会相信我吧!”
太子也被噎住了。 莫氏终于抬眸看向太子:“殿下,你我夫妻多年。纵然你心里并不爱我,可我毕竟是你的妻子。夫妻本是一体,你难受,我心里也绝不好过。这样的事情传开去,你颜面无光,于我又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吗?别人在背地里会怎么取笑我这个太子妃?殿下只知自己痛苦,却从没过问过我心里会是什么感觉。难道只有别人是水晶心肠玻璃肝胆,我就是块没知觉没痛苦的木头不成?”
积压了多年的怨怼和不满,在字里行间毕露无遗。 太子确实是惜香怜玉,对着一众侍妾风流多情,对着沈秋瑜温柔体贴,可只有对她这个正妻冷淡疏远。她憋屈的过了这么多年,心里又岂能不生出怨恨? 莫氏深藏在心底的思绪翻腾不休,声音也哽咽了起来:“你把沈秋瑜放到了心尖上。我这个做妻子的,非但不能生出嫉妒之心,还要处处表现的贤惠大度。我心里就不苦么?”
说到最后一句,已经是泣不成声,泪珠迅速的滚落。 成亲多年,太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莫氏当着他的面嘶喊落泪,心里所受的震动也着实不小。还没等整理好纷乱的思绪,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上前一步揽住了莫氏。 莫氏身子颤了一颤,没有挣脱,将头埋在太子的胸前。很快,眼泪就将他的胸口处浸湿了一片。 太子搂着哭的毫无仪态可言的妻子,心里终于缓缓升起了一丝内疚。 莫氏说的没错,他对她确实有些亏欠。沈秋瑜入府八年多来,毫无置疑的占据了他的心。哪怕就是在他故意冷落沈秋瑜的几个月里,也并未将沈秋瑜放下。身边的人都是看他的喜好脸色行事的,在这样的情况下,又岂会将不受宠的莫氏放在眼底? 在这样的情况下,莫氏和沈秋瑜之间自然也是对立的关系。他凭什么要求莫氏毫无芥蒂?这件事若真的说谁有错,也一定是沈秋瑜。莫氏顶多就是知情未报而已…… 太子默然许久,终于伸手轻轻拍了拍莫氏的后背:“刚才是我一时心急说话不妥,你别往心里去。”
顿了顿,又晦涩的张口:“昨晚在宫里,母后狠狠的训斥了我一顿。我已经向母后保证过了,从今以后绝不再见她。她毕竟曾经是我心爱的女人,我再生气,也不忍看着她就此丧命。你也不用再为她耿耿于怀了。我是决计不会再接她回来了!”
最后一句话出口之后,莫氏的哭声停住了,低头擦拭了眼泪,然后抬起头:“殿下,你说的都是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