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位君王,现年六十八岁。当朝太子为皇后所出,二十年前便受册立亲封,现年四十五岁。本来,日后太子继承皇位是板上钉钉的事。人都道,这二十年的太子都当了,还能有啥变数?可谁曾想天不佑人,如今太子竟是卧病在床,民间传言道是肺气虚弱、肝火过旺所致。而太医治病,素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用的都是最保守的药方。是以太子的病情不见好也并没有再继续加重,就这么一直拖着,算算至今卧榻也有一年半余。国之太子,民之根本。万一这太子有个三长两短,何人继承大统?是以皇宫朝臣之中,蠢蠢欲动,又悄悄掀起了夺位之争。其中呼声最高的,自然是端贵妃所出的瑞王。民间传闻,瑞王自幼容貌俊美无双,才华横溢,骑射无一不精通,颇得皇帝龙啸天赏识,又正当二十五岁,风华正盛。自然比久卧病榻的太子更受朝臣拥戴。一时间,原太子门下众官纷纷暗中转投瑞王麾下。上阳城,是祥龙国的都城所在,北有龙脊山,南有玉环山,中间一道慈溪横穿流淌而过,可谓是环绕在青山绿水之间,大气之美,浑然天成。上阳城有着八处城门,一至早上,八处城门皆开。入城做生意的人们有秩序地入内,人流摩肩接踵、喧闹拥挤,一派繁荣景象,极是壮观。日复一日,这上阳城中着热腾忙碌,直至黑夜降临,川流不息的人们似早就忘却了曾经发生在尚冬门的惨剧,依旧过着繁忙的生活。今日亦然。此时的集市中心,两边店铺尽数开门,各种各样的筐筐篓篓的摊子小贩,一个挨着一个,夹着街道。各种各样的卖主张罗着生意,吆喝着。不远处,还有戏班子用席、箔、板、棍搭了个戏台。戏台之上,紧锣密鼓,唱得正欢。戏台下边,你挤我,我拥你,人生鼓噪,杂音喧天。就在这时,“哐啷”,“哐啷”两声铜锣响起,声音尖细绵长,瞬间穿透了重重鼎沸的人声。有官差高喊道,“府尹大人循街,闲杂人等,速速回避!”
街上,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所有的小摊立即收拢了东西,后退数步,让出中间笔直一条道来。在百姓心中,这上阳府尹是个难得的好官,体恤百姓,减轻赋税,鼓励商贸,做了很多实事,是以百姓对他十分尊重。不一会,两个高举着“回避”和“肃静”木牌的官差,率先走来,后面跟着一顶蓝色四人抬软轿。两旁约有二十名官兵护行,手持大刀,表情严肃。百姓清一色自觉地后退至店铺门前,他们小心又好奇地望向软轿,谁都希望能见一见这传说中的清官——上阳府尹。可是软轿布帘紧闭,他们只能瞧着华丽的轿撵从面前走过,却无法一窥真容。突然之间,一名白衣女子推开重重人群,疾步冲向府尹软轿。此时正值天上日光猛烈,照得地面上好似蒸腾了一片白茫茫的雾气。有人意欲冲撞上阳府尹。只一瞬间,二十名官兵自后冲上前来,排成面对面整齐两列,他们高举手中大刀,锋刃彼此相交,形成一道银光闪耀的刀桥。众人皆屏住呼吸,齐齐望向那名女子。笔直的道路上,只立了她一人,一身素白的衣衫,如锦缎般的墨发垂在腰间,没有一丝一毫妆饰,她甚至没有穿鞋,赤着足正一步一步走向那刀光架起的桥。锋利的刀刃,在阳光照耀下,折射出森冷阴寒的光芒,明晃晃地刺得人睁不开眼睛。众人望向女子赤裸的双足,本应是莹白玉润的颜色此刻却满是鲜血与伤痕,看起来她仿佛走了很久很久,走的双脚磨满了血泡。她双手高举齐眉,手中捧着一纸血书。鲜红凄厉的颜色,如闪电般耀了每一个人的眼睛。围观百姓没有人敢大声出气,眼下的状况,并不常见,可人们也大抵知道,这叫做拦轿告状。而这白衣女子,手中所捧的血书一定就是诉状。霜兰儿已然精疲力竭,她浑身高烧未退,脚上磨出无数血泡,十指指尖满是为了写血书划开的伤口,这些伤口并没有完全愈合,尚有几缕鲜红正沿着她高举齐眉的手腕一路滑下,染湿了素白的衣袖,直至滴落于地。青石板路上,偶有细碎的石子,棱角锋利,戳破了她脚上的血泡。汩汩鲜血流淌下来。而她就这样,脚踩踏着自己的鲜血一步一步走着,她穿过高于头顶的刀桥,直至来到了软轿面前。似再也支撑不住,她膝盖一软,单膝落地,随之另一腿亦是跪地。她低着头,长发随着她的动作从肩上松垮垮地落下,在空中带过一道美丽的黑色弧线,静静垂着,像是此刻无声的诉说。“民女霜兰儿,状告瑞王强纳侍妾,杀人灭门!”
她很镇定地说出每一个字,语罢深深叩首一拜,旋即起身,手中依旧高举血书,弯腰向轿中之人呈上。静寂的大街之上,众人怔怔望着她,说不出一个字来。这一刻,她的侧影是那样地挺直,那样孤傲,那样地美。素白的打扮,清淡不染一丝烟尘,容颜若幽兰又若晓雾初起,她就好似落难凡间的仙子。有“叮铃铃”声轻响,这是软轿门帘之上的铃铛细细作响,打断了此刻的宁静。随着软轿帘子缓缓挽起、卷起,直至扣在一旁的金钩之上,里面的人露出一双豹纹靴以及藏蓝色官服的一角,他似是轻轻动了一动,声音淡淡道:“呈上来。”
霜兰儿本并没有报太大的希望,毕竟官官相护,更何况她要告的是当朝瑞王。她只是听说上阳府尹公正清廉,不畏强权,这才冒险一试。此番听他愿意收下诉状,她心中一喜,快速两步上前递上诉状,恭敬道:“请大人过目。”
“嗯。”
一个懒懒散散的音节自轿中飘出,无波无澜,仿佛对任何事都不在意。这声音,好像有些熟悉。霜兰儿稍稍抬头,因着离轿子非常地近,她看清了他的容貌。天!她当即怔住,竟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