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府。一个蒙着面的黑衣人,在房顶上轻轻地跳跃。他停下一个屋檐上,使用倒挂金钟的绝技,查探屋内情况。“小姐,你带着伤呢。想画画,也等伤好了。若是伤口溃烂化脓,落一个残疾的缺陷,看法源寺那人还来不来提亲?”
“死丫头,再混说,信不信真让人牙子把你卖了?”
“小姐就是卖了碧桐,碧桐也不让小姐画……”“死丫头,是不是,我平素太惯着你了?明日,我就打发你去得月堂,让你伺候老爷夫人,看你还敢不敢如此张狂?”
见碧桐似乎有些委屈,举举完好无损的右臂,解释,“画画的,是右手,又不是这只受伤的手臂……”明月主仆俩的对话,隔着窗户传出来。陈近南用舌尖湿了窗户纸,眯着眼,向屋里看。那个身穿碧青色衣衫的女子,换了一身湖蓝色衫裙。那清清爽爽的俏丽容颜,让陈近南心里蓦地一窒,呼吸都有些急促了。他急忙屏住气息,飞身回到了屋顶上,轻轻掀起一片片瓦,凝视着屋子里的明月。陈近南自己都觉得鄙视自己,堂堂天地会的分舵主,居然干这种状似采花贼一般的勾当,深夜偷窥一个闺阁女子。可他心里也纳闷,就想看她一眼,一眼就好。明月绕开碧桐,径直走到书案处。右手执笔,在铺好的宣纸上,提笔作画。因为左臂绑挎弯曲在胸前,作画还行,研墨就不方便了。明月回首看了看负气的碧桐,笑着吩咐,“碧桐,研墨……”碧桐嘟着嘴,倪了明月一眼,赌气道,“不研——”明月宠溺地看着碧桐,“真不研?”
碧桐硬着心肠,“真不研!”
明月见碧桐拗上了,也就不再理会这丫头。她放下画笔,单手解下绑缚左臂的纱绸。用受伤的手臂扶着砚台,右手研墨。许是使劲儿时牵动了伤口,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疼痛之下,轻轻蹙了一下眉头。碧桐一见,急忙奔了过来。她一边帮着明月重新绑缚纱绸,一边埋怨,“小姐,你至于吗?画个画,用得着如此拼命?真不要这条胳膊了?”
明月笑了,娇嗔,“死丫头,一天到晚的训我。人家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小姐,我是丫头呢。我这个做小姐的,说起来还真丢脸,连自己的丫头都使唤不动……”“行了,你别瞎折腾了,我研墨还不行吗?”
碧桐一手扶砚台,一手研墨。那小嘴儿始终嘟着,一脸生气的样子。明月看见她那可爱的样子,噗嗤笑了出来,“死丫头,别绷着一张脸,像是我欠你几百两银子似的……”碧桐闻言,嘴越发厥得高。明月也不理会她,径直拿起画笔,在宣纸上作画。屋顶上,陈近南看见这主仆斗嘴的温馨一幕,也不由得笑了。他趴在屋顶上,眼睛盯着屋内的佳人,看她笔走龙蛇从容作画,满眼俱是爱慕之色。看着看着,眼里的爱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浓郁的失落。那张宣纸上,随着明月的画笔,悄然出现了一个少年的脸庞。那脸庞俊美如斯,略带着一丝尊贵气息。陈近南认得出,那是狗皇帝顺治的画像。明月若非爱他太深,何至于不顾伤势忍痛画他?这认知如同兜头浇了一盆凉水似的,陈近南感觉从头尖儿一下子凉到了脚尖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