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暖阁。“吴良辅,备一盆陶土来……”“皇上要陶土何用?”
吴良辅似乎有些不解,随口询问了一句。福临心里不悦,敛起眼眸,怒视吴良辅,冷声斥责,“朕的事儿,难道要向你这个狗奴才一一禀报?”
“奴才不敢——”面对一脸厉色的福临,吴良辅诚惶诚恐。吴良辅忽然有个感觉,皇上好似一夜之间长大了。他好像再也不是那个只会赌气、哭闹的孩子,身上竟隐隐有了帝王霸气。吴良辅遣人去了内务府,不大一会儿,就把一盆陶土端进了西暖阁。福临屏退了吴良辅,一个人又是和泥,又是捏塑。忙活了半天,一对相依相偎的泥娃娃就成型了。女娃娃娇羞满面,男娃娃满眼倾慕。仔细一看,不难发现。这对泥娃娃眉眼神态,竟是以明月与福临为原型。福临痴痴地看着这对泥娃娃,低声呢喃,“明月,朕想做你的一心人,却无法兑现这个承诺。朕怕你寂寞孤独,亲手捏了一对娃娃。这男娃娃是朕,女娃娃是你。日日相伴,夜夜相守。一生一世,永不分离……”瓷盆里,还剩下一些儿陶土。福临物尽其用,又捏了一个泥娃娃。这泥娃娃的眉眼,与多尔衮有些神似。他手执这个泥娃娃,一脸恨色,“老匹夫,你等着。朕现在奈何不了你,总有一天,朕会跟你算总账。你给朕的屈辱,朕会十倍百倍的还给你……”“洪大人到——”内监的传禀声,在西暖阁外响起。福临急忙把三个泥娃娃放入盆中,藏在炕桌下。吴良辅引着洪承畴进西暖阁时,福临已经在炕桌边看折子了。洪承畴欲行君臣之礼,被福临拦住。他改行了常礼,躬身回禀,“皇上交给微臣的差事,微臣已经办妥了。”
“洪师傅,有劳了……”福临眉宇之间,有悲戚之色。须臾后,他敛起满心悲哀与伤感,开口道,“洪师傅,要想实现满汉一家的宏图大愿,朕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朕得培植自己的心腹势力,才能跟多尔衮相抗衡……”洪承畴闻言,眼眸里闪过一抹喜色。他惊喜于福临一夕之间的改变,心知必是明府血案导致其成长。“皇上心系汉家子民,实乃苍生之福……”“安郡王岳乐,一向崇尚汉文化,又有怜悯苍生之心。朕希望,他能为朕所用。”
抬头看了看窗外,感慨,“只是,这乾清宫长期被人监视,朕不便出头与之沟通。洪师傅私下,多和朕这位从兄接触一下。若岳乐愿意为朕效力,朕也就多了一条臂膀……”这两天,福临是想明白了。吴良辅所说的话,虽然让他气愤,但话糙理不糙。他若要想保护自己在乎的人,必定要让自己强大起来。赌气没有用,哭闹也没有用。只有培植自己的亲信与心腹,方能在朝堂上有话语权,才能逐步亲政,乃至乾纲独断。他想了又想,在满清亲贵里,能助他宏图大展的人,恐怕只有安郡王岳乐一人而已。此人不但崇尚汉文化,又一向心善,怜悯众生。想要满汉一家,也只有他能助自己一臂之力。“微臣与安郡王私交甚厚,若微臣以皇上名义请他相助,岳乐必定不会推迟。”
洪承畴思忖片刻,进言,“皇上想培植心腹势力,只安郡王一人,怕是不行。安郡王与郑亲王素有交情,可否,让岳乐去游说一下郑亲王……”“济尔哈朗这人,一向野心勃勃。他若得势,怕又是一个多尔衮。朕只怕,他不能助朕大展宏图,反而引狼入室……”“为君者,需懂得平衡各方势力。济尔哈朗被多尔衮排挤多年,一直郁郁不得志,必定心存怨愤。皇上以济尔哈朗对付多尔衮,只是权宜之计。亲政为首要,其他事儿,一步一步来……”“既如此,洪师傅就着手去办吧……”洪承畴应了一声,出了西暖阁。他走到暖格外,回首看了看送他出来的吴良辅,“都太监,可否借一步说话?”
吴良辅犹豫了一下,吩咐舔腚吴,“小吴子,先替爹盯着点儿。咱家跟洪大人说几句话,一会儿就回来。记住,机灵点儿……”舔腚吴受宠若惊,频频点头,“爹,您只管忙您的事儿去。儿子要是应付不来,就遣人去找您……”&&&&&&&&&内监屋。吴良辅引着洪承畴,到了自己住所。都太监的住所,比明月住的那种小屋宽敞亮堂了许多。外间会客,内监居住。所用家私,一应俱全,都是上好的木材漆器。吴良辅给洪承畴沏了茶,等宾主落座后,才试探性的问了一句,“洪大人找咱家,可是有事?”
洪承畴从怀里掏出那块龙纹玉佩,递给了吴良辅,“都太监可认得,这是何物?”
吴良辅看见龙纹玉佩,心里不由吃了一惊。转念一想,又镇定了下来,云淡风轻地笑笑,“这玉佩,是皇上随身之物。咱家在御前伺候,怎会不认得?咱家记得,皇上把它交给洪大人了。咱家也记得,洪大人说差事已经办好了。为何,这玉佩还在洪大人手里?”
洪承畴用余光扫了吴良辅一眼,一边观察其表情,一边说道,“都太监记得没错,皇上是命洪某把这玉佩放在明月棺椁里。可那棺材里躺着的,不是明家大小姐,而是其丫头碧桐。都太监,你就是借洪某一百个胆子,洪某也不敢把皇上随身之物给一个丫头当随葬品啊……”“既如此,洪大人为何不据实回禀?”
话说到这份上,吴良辅已知此事瞒不了洪承畴。可洪承畴到底有没有恶意,他却不敢百分之百的断定。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的危险,他也不能轻易承认。毕竟,这是关乎身家性命的大事儿。“都太监说呢?”
“咱家怎么知道?”
“吴公公是明白人,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呢?普天之下,能将御前小明子与明月掉包的,恐怕只都太监一人有这本事吧?”
“洪大人既知是咱家做的,又当如何?”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吴良辅情知无法抵赖。心一横,索性承认了下来。“都太监冒险救下明月,洪某自当替明年兄谢谢公公。”
洪承畴闻言,拱手致意,面有感激之色,“明月既在吴公公身边,洪某也就放心了。烦请都太监把玉佩交于明月,洪某才不算欺君……”“洪大人,你我都是为了皇上,无须客气。”
吴良辅端起茶杯,冲着吴良辅举了举,压低声音,“此刻,明月就在乾清宫。洪大人若想见她,咱们即刻就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