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河畔。一条宽约二十米的河流,从皇宫里潺潺流过。这是一条人工开凿的河流,从西北方引玉泉山水而入,至东流向惠通河。这条人工河既美化了皇宫景色,也方便了宫人用水,并可以做防火之用。因这河是皇家私有,故称御河。一弯圆月,挂在天际。清凉如水的月光,如同霜雪一般洒在皇宫里。月色朦胧下的御河,倒映着一座座灯火通明的宫殿楼阁,显得美轮美奂。一盏盏各式各样的荷花灯飘浮在清澈河水中,蜿蜒而下,如同满天星子一般璀璨了这条河流。明月拎着一个篮子,悄然行至御河边。她不想让人看见自己放河灯,超度爹娘魂魄的事儿,从而惹火上身。是以,寻一无人处,沿着汉白玉台阶,缓步走到河边。明月撩起内监袍子,徐徐蹲下身。从篮子里取出一盏荷花灯,在顺水飘来的一盏灯上引燃,平放在水面上,让它顺水漂流。然后,再取出一盏,用同样的方式引燃,放置在御河中。往复如是,放了很多盏。目视着这些荷花灯渐漂渐远,一边在心中默默地祝祷,“爹,娘,大伯,大娘。碧桐,朱枫,管家,我和明翰都很好,你们无须牵挂,安息吧……”荷花灯微弱之光,映着明月如水美眸。那美眸里水光盈盈,泫然欲滴。一抹无法掩饰的悲伤,在她那清丽的脸庞上漾起,缭绕不绝,久久不散。明府满门赐死惨象,再一次闪过她的脑海。父母双双牵手投身荷花池的一幕,再一次刺疼了她的心。明月难过地闭上双眸,两行清泪顺着光洁的肌肤滑落,打湿了内监服前襟。在这千古流传下来的中元鬼节,用荷花灯超度超度爹娘惨死荷花池的亡魂,这是明月为人子女唯一能尽的孝心。明月沉浸在悲伤中,一时不能自拔。她只顾着伤心,全然没看到一个黑影在逐渐地靠近。那黑影潜到她身后,双手用力一推。明月重心不稳,一个前倾落入水中。明月自小是个旱鸭子,根本不会游泳。她在水里使劲扑腾着,四肢拼命地拍打着水面,不想让自己沉入水下,做一个冤死鬼。她很想看清楚那个推她下水的人,奈何眼睛里全是水朦胧了视线。无暇腾出手擦眼睛,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黑影。河水冲刷着她单薄的身躯,顺流而下。她挣扎多时,终究因体力不支而放弃。&&&&&&&&&御河畔。一盏巨大而霸气的荷花灯,浮在水面上。福临直起身,盯着那漂亮的河灯,轻声吟出四句诗,“御河超度倩女魂,盂兰盆节圣意存。白莲一朵水中绽,犹如谪仙正腾云……”今逢盂兰盆(中元节,又称盂兰盆节)鬼节,他爱新觉罗*福临在这御河边超度明月亡魂。他把自己对明月一腔真挚情意,全都寄托在这一朵状似白莲的河灯上。他多么盼望,这朵白莲可以托着明月之亡魂,让她荣登仙界,成为可以腾驾彩云之谪仙。福临目视着那朵莲花渐漂渐远,伸手摘下腰间的玉箫,放在唇边,轻轻吹奏。苏轼那首《江城子*记梦》的旋律,再一次缓缓响起。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皇上,御河里好像有人……”“还真是个人……”福临停止吹奏,顺着吴良辅手指的方向,仔细看。一段嫩藕似的手臂,露在水面上。那只手渐渐地下沉,下沉,直至没入水面。“传朕口谕,下河救人……”“嗻……”吴良辅应了一声,吩咐随驾侍卫救人。两个熟悉水性的侍卫闻言,噗通噗通跃入河中,朝着手臂沉沦处游过去。吴良辅搀扶着福临,拾级而上,“河中这个人,还不知是死是活。中元节阴气太盛,别沾染上晦气。老奴在这盯着,皇上起驾吧……”福临犹豫了一下,点点头,“也好……”他超度已毕,与其留在这御河边看打捞人,不如早些回去就寝。今夜是中元节,正是亡人魂魄返世之时。他若早早歇下,说不定真能梦到明月。吴良辅看福临带着几个侍卫离开,收回目光,看向河面。侍卫抱着落水那个人,正好钻出水面,朝着河岸这边徐徐游来。吴良辅盯着那落水人的脸,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似的,急忙揉了一下,再看,果然是明月。她的内监帽子,已经不知所踪,应该是被河水冲掉了。秀发编成的辫子,湿哒哒的垂在脑后。蓝色内监服,已经贴在了单薄身躯上。面色苍白如纸,看不出一点点生命迹象。吴良辅心中焦急,只恐这个关乎他前程荣耀的女子就此死掉。他匆匆跑下台阶,迎着侍卫奔过去。等侍卫把明月拖到河岸上,坐在一边喘息时,急忙探手一拭,发现鼻息全无。吴良辅似乎有些不死心,他抱起明月往肩膀上一甩。抓起她两只脚,在河岸边狂奔。奔走数米后,倒吊在他身上的明月,吐出许多水,并连连咳嗽起来。吴良辅听闻身后有了动静,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回归原位。他摘下自己帽子,扣在明月头上,遮盖住她满头青丝,也掩盖了她女扮男装的秘密。抱起昏迷中的明月,直接回了乾清宫。&&&&&&&&乾清宫。小于子鬼鬼祟祟进了乾清宫,悄没声息朝内监屋溜去。在大殿拐角处,遇见了舔腚吴。两人擦肩而过时,舔腚吴以询问目光看向小于子。小于子点点头,无声地告诉他:事儿已经办成了。舔腚吴眼眸里,闪过一抹狠厉之色,瞬间变成阴谋得逞的喜色。他迈步走向大殿前,准备去接替吴良辅值夜。“皇上回宫——”内监的传禀声,在乾清门外响起。福临带着侍从走进乾清门,一向寸步不离的吴良辅,却不知去向。舔腚吴心里有些疑惑,却也不敢问。等他伺候主子歇下后,出西暖阁透气时,刚好看见吴良辅抱着浑身湿淋淋的明月进入乾清门。舔腚吴急忙迎上去,“爹,小明子这是怎么啦?”
吴良辅许是负重而行走得累了,有些喘,“掉到御河里,溺水了……”“要紧吗?”
“呛进肚子里的水,都吐出来了。估计,应该没事儿了……”舔腚吴想要帮忙,却被吴良辅拒绝了。他望着吴良辅匆匆远去的身影,暗自咬牙:“命还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