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一向冷冷清清的慈宁宫,最近突然热闹起来了。内务府大小管事,一趟趟往这慈宁宫跑。大小差事,都要请太后示下。生怕一不留神,办砸了差事儿,丢了小命儿。皇上大婚之事,是大清内宫少有的喜事。内务府预备了充足银两,大小差事,都有些油水。但话又说回来,油水终究没有小命要紧。每个人办差时,都是恭之又恭,谨之又谨,生怕出一丝一毫纰漏。布木布泰听管事儿汇报半天,还真有些乏了。她见这会子无人来,倚在软塌上闭目养神。苏麻坐在软塌边上,悄没声息地给主子按摩肩膀,松筋骨。布木布泰紧闭双眸,蓦然间,突然睁开眼,问了一句,“仔细算算日子,摄政王应该到科尔沁了吧?”
“算算日子,该到了……”布木布泰闻言,也不再说什么。她再度闭上眼眸,默默地想心事儿。如今的多尔衮,看到西拉木轮河,看到熟悉的科尔沁大草原,不知道会有什么感想?他是否还能想起,二十多年前的事儿?他是否还能记起,她青春年少时的模样?他是否会到他们曾经私定终身的西拉木轮河边,一个人默默地看日落美景,来悼念他们已经消逝的爱情?他会不会还能象以前那样,事事感知到她布木布泰的心意?他会不会按照她心思,册立吴克善之女孟古青为后?“太妃到——”内监的传禀声,在殿外响起。布木布泰闻听娜木钟来了,只得再一次睁开了凤眸,强打精神坐起来。娜木钟主仆款步进了大殿,给布木布泰行了常礼,坐下叙话,“这些日子,为了备办皇上大婚用品,姐姐忙坏了吧?”
布木布泰淡然一笑,“累倒是累了点儿,心里却很舒畅。等博果尔大婚时,妹妹就能体会到哀家如今的心情了……”娜木钟掩嘴娇笑,眼眸里流露出难以掩饰的艳羡,“姐姐好福气,可以给皇上操办大婚一事。博果尔尚未聘福晋,妹妹要给他张罗婚事,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哟呵,瞧妹妹这拈酸吃醋的样子。咱们博果尔贵为先帝之子,皇上亲弟弟,难道还会缺福晋吗?”
布木布泰笑了笑,“眼看着,贝勒府即将落成。等哀家忙完皇上大婚的事儿,就给博果尔张罗聘娶之事……”“有姐姐这话,妹妹就安心了……”那封书信,犹如泥牛沉海。娜木钟到郑亲王府走一趟,却也没寻来济尔哈朗的鼎力相助。太后梦彻底破灭,最近,她反倒安分了不少。心里虽然不情不愿,却也不得不看着布木布泰脸色过日子。她现在唯一想着的,就是借布木布泰之手,除掉多尔衮。也许只有这样,她们母子才能性命无忧。&&&&&&&&内监小屋。三十六个时辰,转眼就过去了。明月依旧脸色潮红,高烧持续不退。喉咙里好像有东西似的,呼吸如同拉风箱一样,呼哧呼哧着。时不时会闷一阵子气,好像要厥过去一样。咳嗽越发厉害,却咳不出痰来。如春见明月这样子,心里一直在打鼓。青草心里害怕,不停地掉眼泪,“姑姑,小明子会不会真……”“不会,一定不会——”青草话说到一半,就被如春生生打断了。如春用泪眼瞪了青草一下,低声斥责,“越是这种时候,咱们越不能丧失信心。小明子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如春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也绝望到了极点。她心里清楚地知道,明月活过来的希望,只怕是很渺茫。青草挨了训,却也没觉得委屈。她抹了一把眼泪,坚定地说道,“姑姑说得对,小明子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又一阵闷气,明月脸色由红变成酱紫。如春见明月憋得难受,急忙抱起她的头,反转身体让她伏在床沿处。使劲拍打她的脊背,好让她迅速顺过气来。明月剧烈地咳嗽着,瘦弱的身躯本能地抖动。猛咳一声,吐出几口黑血,血中带着浓痰与异物。“血,小明子吐血了——”“青草,赶紧去找都太监,让他请唐太医去——”看到这种景象,如春彻底吓坏了。她一边继续拍打明月的脊背,一边吩咐青草。青草应了一声,飞快地跑出了内监小屋,去找吴良辅。&&&&&&&&西暖阁。福临坐在炕桌边,低头看折子。吴良辅手执拂尘,站在一旁候命。他偷眼瞄一下专心看折子的皇上,心里一直犹豫不决。明月病得越来越严重,似乎好起来的可能性不大。如果不禀告皇上,让明月就这样悄没声息地死了,他吴良辅岂不是一无所获?可要禀告福临,他还真怕这倔强痴情的主子把事情闹大,弄到不可收拾。到那时,即便明月侥幸病愈,恐怕太后也饶不了她。他吴良辅营救窝藏罪臣之女,恐怕也得跟着明月陪葬。思忖良久,吴良辅还是打定主意不说。弊大于利,这种蠢事儿他吴良辅不能做。“有什么事儿,说吧——”“皇上看折子,有一会子了,奴才怕您累着眼睛。”
瞅瞅窗外蓝天白云,阳光明媚,“外面天高气爽,秋景怡人。皇上不如到园子里转一转,权当是歇歇眼睛……”“朕正觉得心烦气躁,去园子里走走也好——”福临放下折子,往炕边挪了挪身子。吴良辅赶紧走上前,蹲下身,给福临穿上靴子。见福临迈步出西暖阁,急忙扯起公鸭嗓,“皇上起驾御花园——”一乘软轿,停在正殿前。福临上了轿子,坐好。銮仪卫躬身抬起轿子,起驾。吴良辅跟在软轿边,象往常一样,不厌其烦地叮嘱銮仪卫,“稳着点儿,别颠着皇上……”青草匆匆赶到正殿前,刚好见吴良辅随驾出了乾清门。她心里焦急万分,却也不敢惊扰圣驾。犹豫了半响,直奔太医院方向而去。吴良辅随驾出行,无暇顾及小明子。她现在唯一能指望的人,只有唐太医了。不管唐新能不能救小明子的命,她都要去求求他。青草一路小跑到了太医院,却不见唐新人影。她询问了其他太医,才知唐太医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平安脉了。青草犹豫了半响,还是没敢请其他太医去看小明子。她顾虑其他太医不摸小明子病情,也担忧他们看出她是女儿身。她匆匆出了太医院,又朝着慈宁宫进发。在慈宁门外等了好一会儿,唐新才从里面出来。青草看见唐新,好像看见了救星一般。她心急火燎地迎上去,求他救救小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