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说，你到底是谁？”
“回皇后娘娘的话，奴才是御前小明子——”明月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回禀。她情知自己不小心出了纰漏，却不知纰漏出在什么地方。“本宫知道你是御前的人。”
孟古青端着金灿灿的茶具，边品茗，边倪了明月一眼，“本宫是问，你到底是谁？”
“奴才叫明翰，河间人氏……”“掌嘴——”孟古青一声令下，舔腚吴就一瘸一歪走上来。他抬起手，用尽全身气力，甩了明月几个耳刮子。眼冒金星，明月一下子摔倒在地。血顺着嘴角留下来，滴在内监服上，斑斑驳驳。她爬起来，再一次跪下。舔腚吴似乎不解恨，抬手还要打。孟古青倪了他一眼，阻止，“算了，别打了！”
瞧了瞧明月，冷声询问，“小明子，知道本宫为什么要掌你嘴吗？”
见明月摇头，“一个奴才，竟然不知天高地厚，无视宫规，称呼主子为九哥。单单这一点，就该乱棍打死……”雪中赏梅，小明子替她孟古青说公道话。若非如此，只怕她早就大刑伺候，狠狠惩戒这个不懂规矩的奴才了。明月闻言，倒抽了一口冷气。她俯下身，磕头回禀，“回皇后娘娘的话，奴才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无视宫规。奴才之所以这么称呼，全因主子吩咐……”孟古青冷笑一声，“这倒奇了！宫里这么多奴才，也没见皇上与之称兄道弟。你小明子是何方神圣，得皇上如此青睐？”
“皇上驾到——”内监的传禀声，在殿外响起。孟古青秀眉微蹙，眼里闪过一抹厉色。福临带着吴良辅进了正殿，在主位上坐下。他瞧见明月嘴角血迹，怒火瞬间升腾。强压着心中火气，等孟古青行了常礼后，方冷声问道，“朕过来看看，小明子又犯了什么事儿？劳皇后大驾，又把他传到坤宁宫来审讯……”他刚从前朝回来，如春就慌慌张张来回禀。说是皇后娘娘把小明子传到了坤宁宫，怕不是什么好事儿。原来，这女人真不想记性，竟然敢动他身边的人。孟古青福了一福，回禀，“那日赏梅，本宫亲耳听见，这奴才唤皇上九哥。如此无视宫规，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本宫岂能容他？来人，把这奴才拖出去，乱棍打死……”原本，她把小命传到坤宁宫来，只想弄清其中隐情，并不想难为这孩子。福临越是一副兴师问罪的姿态，她心里火气就越盛。“谁敢动小明子，朕就把他打入十八层地狱！”
福临起身，直视着孟古青。那亮如星辰的眼眸里，确实冷厉之色。若他猜得没错，这女人赏梅时，八成听到了他和小明子的对话。大概是为了那句并非母仪天下之质，才故意找小明子茬的。“这是坤宁宫，不是前朝！”
“皇后别忘了，天下都是朕的，更别说这后宫！”
两双被怒火烧红了的眼眸，就这么直视着。福临不肯退让，孟古青也不甘示弱。“这么说，皇上执意要护着这个无视宫规的奴才了？”
“无视宫规的，不是小明子，是朕！是朕给他下了谕旨，让他唤朕九哥的。皇后要不要，把朕拖出去一起杖毙？”
“这奴才到底是何方神圣？皇上为了他，竟罔顾宫规尊卑？”
福临行至明月身侧，亲手搀扶起她，护在怀里，“皇后既然问，朕也不打算瞒着！小明子是明月堂弟，自然也是朕之兄弟。皇后读懂爱屋及乌这个成语，就明白朕为何护着小明子了……”牵着明月的手，大踏步出了正殿。丢下怒气冲冲的孟古青，带着侍从扬长而去。孟古青瞧着那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心痛如刀绞。原来，福临并不像她想象中那样薄情寡义。他的薄情寡义，只是针对她孟古青而已。他爱那个叫明月的女子，爱得深入骨髓。因为爱屋及乌，才会护着这个叫小明子的内监，并把他视为内弟。他福临视明月为妻子，她孟古青这个明媒正娶昭告天下的皇后算什么？在他福临心里，她从来都不是妻！她只是一个霸占了他心爱女子之位的强盗，是一个碍眼又讨厌的女人。难怪他横看竖看，都觉得她不顺眼。难怪她还没有进宫，他就排斥冷落起她来。慈宁宫。飞雪迎春，红梅相伴。炮竹声中，除旧迎新。除夕夜，布木布泰邀人一起用膳辞岁。趁着人没来，布木布泰牵着孟古青的手，淳淳教诲。“后宫的女人，都是变着法儿讨好皇上。福临不去坤宁宫，倒也罢了。他既去了，你倒好，还往外赶！小夫妻吵架，原本也是正常的事儿。可照你们这么僵下去，科尔沁荣宠怕是不保啊……”“皇上的心，根本就没在我这儿——”“皇上怎么对你，那是他的事儿。你怎么对皇上，那是你的事儿。福临就是块儿石头，你也得把他捂热了。趁着宫里女人少，一定要把后位坐稳喽。等嫔妃多了，你想讨好他，都见不着人影……”“现在，都见不着人影……”“傻丫头，你也别犯拧。今儿是大年初一，趁着他来给哀家请安，主动跟他示好。圆了房，怀上嫡子，皇上的心，就收回来了……”“他心里既没我，再怎么示好，也是自讨没趣……”福临爱的女子，是汉女明月。她孟古青再委曲自己，也未必能求全。既然如此，她又何必自己作践自己，瞧他福临脸色？“皇上驾到——”“太妃娘娘到——”“十一贝勒到——”“瑾嫔娘娘到——”内监的传禀声，依次在殿外响起。布木布泰瞧了瞧窗外，喟叹一声，“该说的话，哀家都说了。至于怎么做，就看皇后自己的了……”孟古青虽满心委屈，还是点了点头。进宫将近一年，她孟古青逐渐懂得了一个道理。她与福临之间的问题，不是靠长辈压力所能解决的。漫说布木布泰不可能为了她照死里逼迫福临，即便是太后肯这样做，福临也未必会顺从。除非福临觉得愧对她孟古青，自愿回头。否则，没人能改变他们夫妻间的这种尴尬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