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居。雅间内，窗明几净。八仙桌上，摆放着四碟菜肴。围坐在桌几旁的三个人，提不起吃的兴趣，似乎更热衷于叙旧。“明姐姐，你在御前怎么样？”
“还好吧——”“在宫里，没人欺负月儿吧？”
“没有！”
两姐妹的关切，让明月不禁潸然泪下。进宫后遭受的种种磨难和心酸，一时间涌上心头，五味陈杂。为了不让姐妹俩担心，明月咽下一切苦涩，只含泪微笑。“明姐姐既是御前红人，自然能摸得清皇上秉性。眼看着，秀女要进宫参选了。明姐姐可否提点念锦一下，如何才能一举俘获圣心？”
“佟妹妹天生丽质，又是才女。皇上酷爱六艺，琴棋书画样样皆精通。佟妹妹无须刻意做什么，也必能一举俘获圣心，宠冠后宫……”人都说，佟妹妹与她有几分相似。福临见了念锦，想必会心生恍然如梦之感。一腔无处倾付的痴情，必然会倾注到佟妹妹身上。念锦想一举俘获圣心，自然不是什么难事儿。“真的？”
“好一个不害羞的丫头，还没进宫，就想着俘获圣心，独占盛宠。这要做了皇上宠妃，后宫三千佳丽，还不得都被打入冷宫……”董鄂柔佳见状，取笑起佟念锦来。佟念锦娇羞无度，反击道，“董鄂姐姐有心上人，自然不想入宫之事。念锦若有心仪之人，何须揣摩怎么俘获圣心……”提起心上人这三个字，董鄂柔佳情绪一下子低落起来。她喟叹了一声，黯然道，“什么心上人？不过是我一厢情愿，单相思罢了！人家，一点儿意思也没有……”佟念锦闻言，愤然道，“董鄂姐姐貌若天仙，满腹才情，那人眼瞎了不成，竟瞧不上姐姐？既如此，姐姐何须再想着他？不如，跟妹妹一起进宫参选。咱们姐妹仨，又能聚在一起了……”“咱们姐妹仨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不提他了。即便他有这份心，嫡母也未必会允……”夹起一块肉，放在明月餐具里，“月儿，你越来越瘦了。多吃些儿荤的，兴许可以丰腴一些儿……”董鄂柔佳虽岔开了话题，心里却在盘算着：眼看着秀女就要进宫，是时候该当面问问那人了。他若有心，即便是与之私奔，终生乞讨，她也无怨无悔。那人若无情，她也只能遂嫡母心意，进宫侍驾了。明月把肉夹给佟念锦，笑着道，“明月曾经许过愿，要终生茹素。誓言不敢破，董鄂姐姐关切之心，佟妹妹代为领受吧……”自从福临从堆秀山摔下来那日，明月再也不肯开荤。大慈大悲的观世音既听见她祈求，庇佑福临度过一劫，她自当遵守誓愿，终生茹素。佟念锦应了一声，把肉夹起来，“董鄂姐姐一片心意，自然不能辜负。明姐姐无福消受，念锦只好享用了。”
想起什么，方又调侃道，“明姐姐为了何人许愿啊？是不是为了姐夫？”
心事被念锦一语道破，明月俏脸绯红。因她许愿之人是福临，而非博果尔，是以不敢承认。宠溺地倪了佟念锦一眼，娇嗔道，“坏丫头，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佟妹妹说起此事，姐姐也想问一句。义父既然已经平反昭雪，月儿也不再是罪臣之女，为何还要女扮男装，在御前做内监？月儿就没有想过，要恢复女儿身，与十一贝勒尽早完婚？”
“我以明翰之身进宫，在御前行走近两年。”
喟叹一声，“宫中之人皆知我是内监小明子，若冒然恢复女儿身。我获欺君之罪，倒是无所谓。连累救命恩人，月儿如何能忍心……”法源寺之事，说来话长。她与福临博果尔之间的感情纠葛，一时半会儿也难以讲清楚。佟念锦即将入宫侍驾，这丫头若知福临恋着她。即便是获得盛宠，念锦又如何能心安理得？她既打定主意以小明子之身立世，有些事儿，不如永远藏在心里。董鄂柔佳点点头，“既如此，还是谨慎一些儿为好——”明月掏出从丹青斋得来的银票，放在董鄂柔佳手上，“月儿有事儿，想要拜托姐姐。这几百两银票，姐姐拿着，若不够，月儿再想办法……”“何事啊？”
“家中出事之后，明府一直无人居住。园子里衰草连天，极为荒凉。月儿每次看见这残破景象，心里都难受半天……”喟叹一声，又道，“月儿想找个人，帮忙打理看守园子，省得荒废了爹娘精心布置的家。只是月儿出宫不容易，这事儿，只能拜托姐姐了……”董鄂柔佳点点头，“月儿放心，这事儿，包在姐姐身上了……”凌寒挑帘进来，催促道，“小姐，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吧。来时，夫人就叮嘱过。让小姐买了笔墨，早些回去，跟巴副官学骑射……”“知道了……”董鄂柔佳应了一声，脸现不悦之色。这嫡母听说皇上喜欢骑射行围，硬逼着她学骑马射箭，好俘获圣心。遗憾的是，她心根本不在皇帝身上，一直借口身体不适，婉拒嫡母安排。她今日既出门，必定不能再找借口推诿。哎，去就去吧。借此机会，当面问一下巴布心意，也少些遗憾。董鄂柔佳牵着明月的手，舍不得松开，“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话没说完，眼泪已扑簌簌滚落下来，“姐姐实在有些舍不得，舍不得与月儿分开……”明月闻言，也不由得红了眼圈。她起身拥住董鄂柔佳，含泪笑着道，“姐姐无须难过。宫里若没有大事儿，初一十五，月儿都能出宫，回明府给爹娘上香。姐姐若想见月儿，到明府来，必定能见着……”佟念锦瞧两人难分难舍的模样，噗嗤笑了，“又不是生离死别，两位姐姐何苦哭成泪人似的？董鄂姐姐若进宫，咱们姐妹仨天天都见得着。董鄂姐姐若不进宫，初一十五也能见着明姐姐。比不得从前，以为明姐姐不在人世，提起来，就哭天抹泪的……”“牙尖嘴利的丫头……”“她这话，说得也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