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珠一边帮主子捶背，一边数落舔腚吴，“小吴子，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心里也得掂量掂量。即便是要说，也得等主子用完膳。瞧瞧，你一句话，让格格呛成这样……”“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舔腚吴躬身，连连请罪。孟古青摆摆手，等咳得轻一些，方才道，“这事儿，与小吴子无关。是本宫自己不小心，怪不了小吴子……”“谢皇后娘娘——”方才觉得饿了，这会子却没有了食欲。孟古青挥了挥手，示意云珠把膳食撤下去。她瞧了瞧侍立在一侧的舔腚吴，苦笑一下，“你想说的，就是这事儿？”
舔腚吴躬身，“回主子的话，奴才觉得，明嫔娘娘之所以得皇上青睐，原因并不是那么简单。奴才以为，是因为她很象一个人……”“象谁？”
“那个叫明月的汉女……”思忖须臾，方又道，“遴选那日，奴才初见明嫔娘娘，就觉得很面熟。一时间，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想了很久，才想起东暖阁那幅画像……”“原来如此——”她瞧见佟念锦，也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先前想不起她长得像谁，心里一直纳闷不已。舔腚吴这么一说，她倒想起一个人——御前内监小明子。福临曾说过，小明子是那汉女明月堂弟，因为爱屋及乌，才会宠着那个奴才。姐弟相貌相似，自然是寻常之事。佟念锦与小明子眉眼酷似，她若象那汉女倒也不稀奇。看起来，佟念锦入宫承宠，并不单单是因为她容色倾城满腹才情，而是因为她酷似明月，才会吸引福临目光。殿选那日情形，在孟古青眼前闪现。福临初见佟念锦之时的神态，的确是有些反常。一个大清皇上，见惯了姿容秀丽的女子。按理说，不该那么失态。除非他看见佟念锦那一刻，恍惚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子。“云珠一直以为，佟氏获宠入主景仁宫，是因为才情姿容。却原来，竟是沾了一个死人的光。明嫔娘娘？单单从这封号上，足以见得，她只是那汉女的替身罢了……”“替身也好，沾死人的光也罢。你不能否认，佟氏已经是皇上的新宠了。从今儿起，景仁宫的荣宠风光，必定会越来越盛。咱们坤宁宫，怕是要越来越冷清了……”“宠妃再风光，还能风光过母仪天下的皇后？她再怎么得宠，终究也是个庶妃。一个从侧门走进来的嫔妾，如何与大清门抬进来的皇后相提并论？她见了格格，终究是要屈膝行礼的……”孟古青嘴角微牵，露出一抹嘲弄的笑，“话虽这么说，这个中滋味儿，本宫最清楚不过……”瞧了瞧云珠和舔腚吴，挥了挥手，“本宫想静一静，你们都退下吧……”两人应了一声，悄没声息地退下。孟古青伏在几案上，伤感涌上心头，驱之不散。西暖阁。福临手执朱笔，在折子上批阅着。明月端着锦盘进来，放在炕桌上，“批了一个时辰的折子，九哥也该歇歇眼睛了。”
端下锦盘上的汤羹，放在福临面前，“小明子炖了乌鸡玉兰汤，有补肾去噪之功效，九哥尝一口……”福临放下折子，拿起汤勺舀了些儿细品。那亮如星辰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惊喜之色，“不错，真不错。朕觉得，小明子的烹调手艺越来越精湛。做出来的汤，越来越有滋味儿了……”明月瞧了瞧神采飞扬的福临，心里五味陈杂，“九哥之所以有胃口，是因为觅得佳人开心之故，哪里是小明子厨艺见长？”
今儿，福临一直喜眉笑眼的。与往日的郁郁寡欢，简直是判如两人。明月心知是喜得佳人之故，为福临开心而开心的同时，心里也酸酸的，极其不是滋味儿。那一抹淡淡的失落，一直萦绕在心头，驱之不散。提起佟念锦入宫一事儿，福临神情竟凝重起来。那亮如星辰般的眼眸里，满是失望与遗憾。他轻轻喟叹一声，“佟氏虽酷似你堂姐，却终究不是朕的明月。形似而神非，朕最清楚不过。她能慰藉朕寂寥之心，终究是弥补不了朕痛失明月之憾……”福临的失落，明月瞧得清清楚楚。他所说的话，也让明月感慨万千。有情人不能成眷属，终究是憾事。她既不能与福临相认，更无福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念锦能替她慰藉福临，总强似福临寂寞一生。“堂姐过世已两年，终是无法重生。九哥能得明嫔娘娘相伴，必定是上苍恩赐。九哥当珍惜这福气，善待明嫔娘娘……”“你这话，说得倒也是——”嘴角微牵，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朕乃凡夫俗子，自然无福与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相守。能得一个酷似明月的人，已是上苍恩赐……”福临的眼前，再一次闪过法源寺一幕。那个如同谪仙一般的汉家女子，彷如又出现在眼前，步态轻盈，如洛神一般踏浪而来。那灵气十足的如水眼眸里，皆是倾慕之色。“九哥，汤快凉了……”明月的声音，把福临神游天外的思绪拉回来。他喟叹了一声，再一次拿起汤匙。明月思忖片刻，轻声提醒，“过些时日，大格格就满月了……”福临点点头，“这事儿，朕记着呢。生母位分再低微，大格格终究是朕的骨肉。慈宁宫可以轻视她，朕这个做阿玛的，却不能另眼相看。大格格的满月礼，朕一定要办，而且还要办得隆重一些儿。至于来不来延禧宫赴宴，那是太后的事儿……”大格格出生近半月，太后始终没去延禧宫瞧瞧这个孙女，甚至连遣个宫人问候一声都没有。坤宁宫与慈宁宫同气连声，皇后自然也不会把官女子兰心生的这个孩子当回事儿。福临瞧在眼里，心中自然不是滋味儿。太后越是绝情，他这个做阿玛的，越要大肆操办大格格的满月礼。他要告诉后宫掌权者，汉女生的孩子，也是他福临骨血，是尊贵的大清格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