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古青闭上眼眸,一言不发。两行清泪扑簌簌滚落下来,噼里啪啦滴在宫装上,湿了大片。大格格之事,虽然有玄虚。皇长子中毒暴毙一事,确是云珠所为。她虽不想让云珠死,却也知难以庇佑这个恶婢。云珠既然害死了牛钮,一命抵一命原也是应该的。皇上怎么处置云珠,她都不会出言阻止,更不会为这恶婢求情。善恶到头终有报,天意如此,她孟古青也无力转圜。这把火越烧越旺,不但会把云珠烧成灰烬。最终必定会烧到她孟古青身上,把她也烧得焦头烂额。“格格,你说句话啊!格格,你不能见死不救啊——”福临余光倪了孟古青一眼,厉声质问云珠,“贱婢,说,到底谁指使你的?”
云珠见孟古青一语不发,全然不念主仆之情。她恼恨主子薄情,心一横,匍匐着回禀,“皇上借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谋害皇嗣啊!奴婢只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啊……”福临心里恨极,一脚踹开云珠。他用困兽一般的眼神,瞧向孟古青,“皇后还有什么话说?”
孟古青仰天长笑,笑得极为悲凉。片刻后,才徐徐睁开眼眸,瞧向福临,“皇上既然信了云珠,又何必再问本宫?是废,还是杀,皇上随意就好……”这一刻,孟古青懒得再解释。因为她清楚地知道,即便她解释,福临也不会相信。云珠这个恶婢既然把一切都推到了她头上,她就算跳进黄河里,必定也洗不清。索性,随他去吧!废也好,杀也罢!在这坤宁宫坐了近三年的冷板凳,她也真有些厌了。或许废了皇后之位,她会彻底解脱。福临瞧孟古青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心里恨意更浓。他狠狠地剜了孟古青一眼,冷声道,“等朕回明昭圣皇太后,再经群臣廷议,就下诏废了你这个毒妇……”“太后娘娘驾到——”“贵妃娘娘驾到——”内监的传禀声,在殿外响起。须臾后,佟念锦搀扶着布木布泰进了正殿,在主位上坐下福临给布木布泰行了常礼,躬身道,“太后来的正好,省得朕再去慈宁宫专程跑一趟。皇后指使恶婢云珠谋害皇嗣,已经招对据实。朕要下旨废后,请太后允准……”布木布泰听了详情,点点头,“云珠谋害皇嗣,自是百死莫赎。”
瞧了孟古青一眼,不着痕迹地提点,“皇后乃一国之母,废立岂能儿戏?单凭云珠一面之词,皇上就要废中宫皇后,这也太草率了吧?”
佟念锦见状,也随声附和,“皇后母仪天下,废立原该慎重一些儿。娘娘既然没有认罪,皇上兴师动众废后,如何能让天下人心服口服?”
大格格溺毙一案,竟又牵扯出皇长子中毒之事。永和宫蓄谋已久的这份大礼,确实称得上厚重。皇上已铁心废后,任何人都阻止不了。情知大局已定,她佟念锦何不在太后面前表现一番?她不但到慈宁宫搬来太后,为皇后娘娘撑腰做主,且还顺着太后,为孟古青开脱讲情。顺带着,也给巴尔娜递了一个眼色。因为她了解福临秉性,太后越是高压,皇上叛逆心越烈。巴尔娜接收到佟念锦眼色,遂拿锦帕擦拭一下眼泪,“格格与巴尔娜情同姐妹,怎会谋害牛钮?皇上处置云珠,为大阿哥报仇即可。何必信这贱婢之言,把格格也牵扯进来?”
“不要再为这毒妇开脱,佛则,以同罪论处……”果不其然,福临怒火中烧。他看了太后一眼,冷声道,“太后若不信皇后是主谋,两年前,缘何包庇坤宁宫?明知凶手把鹤顶红涂在牛钮大拇指上,为何隐瞒真相至今?”
布木布泰一时语塞,竟无言以对。须臾后,方一字一句道,“除非皇后自己认罪,否则,哀家绝对不允许皇上废后……”福临倪了太后一眼,凛然转身,出正殿,边走,边传口谕,“恶婢云珠,即刻杖毙。皇后暂禁坤宁宫,无旨意,不得随意出入……”云珠闻言,吓得尿了裤子。她匍匐几步,求饶,“太后娘娘,饶命,饶命啊!大格格,真不是云珠害死的。是巴尔娜这个贱人,是她害死了大格格——”瞧孟古青一眼,“格格,你要相信奴婢。格格,救救奴婢,奴婢不想死啊……”布木布泰瞧了瞧疯狗一般的云珠,满眼厌恶之色,“拉出去——”云珠被侍卫拉出殿外,行杖毙之刑。她那惨绝人寰的叫声,如鬼哭狼嚎一般。孟古青听闻她的惨叫声,索性闭上了眼眸。一叶落,而知秋。舔腚吴死了,云珠也死了。坤宁宫气数已尽,下一个死的人,怕就是她孟古青了。西暖阁。噼里啪啦的声响,从西暖阁传来。福临手一挥,又一个青花瓷花尊应声而落,碎瓷飞溅,满地狼藉,“太后再怎么阻拦,朕也要废了这毒妇……”明月蹲下身,悄没声息地收拾残局。手无意中碰到了碎瓷尖儿,血一下子从指尖涌出来,噼里啪啦,斑驳了地上方砖。福临见状,有些心疼。他疾步走到明月面前,抓起她的柔夷,含在嘴里吮吸。这暧昧的场景,让明月一阵心跳加速。她急忙挣开福临,掩饰似的扭开羞红的脸,佯装无事一般俯身继续捡地上的碎瓷片,边捡,边低声规劝,“九哥不喜皇后,不去坤宁宫就是。何必非要忤逆太后,兴师动众废掉中宫?”
也许是直觉作祟,也许是可怜孟古青。孟古青越是一言不发,不为自己辩解,她竟越想为皇后说句话。福临叹息一声,幽然道,“在朕心里,坤宁宫是明月的。孟古青鸠占鹊巢,朕已经不能容忍。那毒妇若安分,倒也罢了。她仗着有太后撑腰,恣意胡为。选秀上瞎胡闹,又接连谋害皇嗣,是可忍孰不可忍。朕若不废掉这个毒妇,必定是寝食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