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娘娘到——”内监的传禀声，在承乾门响起。明月迎至影壁处，飘飘下拜，“嫔妾给贵妃娘娘请安……”佟念锦紧走两步，搀住明月，“董鄂姐姐，无须多礼……”见是明月，遂怔在原地。良久，方才醒过神来，“明姐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明月牵着佟念锦的手，低声道，“这事儿，说来话长。外面人多眼杂，佟妹妹先进殿，我再慢慢说给你听……”佟念锦点点头，随着明月进寝殿。她瞧见殿内华丽陈设，心中暗自思忖，“怪不得，皇上肯留宿后宫了。原来，承乾宫主子竟是皇上心心念念的人……”行至那幅《凤求凰》处，低声吟诵，“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寥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读着读着，不由自主红了眼圈。满心艳羡，瞬间涌上心头。她瞧了明月一眼，含泪而笑，“皇上待姐姐之心，着实令人动容。念锦读皇上御笔题字，不由自主想落泪……姐姐是皇上思慕之人，瞧见皇上这幅墨宝，必然更是感触良多……”福临思慕明月，一如她思慕福临。这种浓烈的相思情，她佟念锦深有体会。如今皇上心愿得偿，有情人终成眷属。她为福临明月高兴的同时，也不由自主为自己处境神伤。明月不在宫中，福临尚且瞧都不瞧她一眼。如今真佛进了宫，她这个替身自然再无用处，永久打入冷宫也在情理之中。明月见佟念锦神伤，心下颇为不是滋味儿。她牵着佟念锦的手，诚心诚意地致歉，“佟妹妹，对不起——”佟念锦瞧着明月，泪眼盈盈，“明姐姐与皇上定情在先，念锦入宫侍驾在后。明姐姐本无过错，无须说对不起……”明月见念锦释然，心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牵着佟念锦，在软塌前坐下，与之互诉衷肠，“自从进入襄王府，明月从未想过再回宫……皇上驾临襄王府时，明月为了避嫌，硬是狠着心，避之不见……那年冬日，皇上中毒昏迷，明月奉太后之命入宫侍疾。一时间流言四起，闹得满城风雨。襄亲王暴毙身亡，明月与皇上也被伤得遍体鳞伤……襄亲王丧礼上，义父见到巴布，知董鄂姐姐过得很幸福，并育有一子一女，方以病逝为由，上报朝廷，拟取缔姐姐秀女身份……皇上借此机会，赏了董鄂府一个恩典，让明月以董鄂氏身份入宫，咱们姐妹才得以在这承乾宫相见……”佟念锦用锦帕擦拭一下泪水，方又道，“姐姐在御前四年，宫中人皆识。姐姐入宫侍疾时，念锦也听到过风声，曾特意叮嘱过兰嬷嬷，别走漏风声，省得姐姐难做人……熟料，依旧流言四起，害得姐姐名节不保……”喟叹了一声，忧心忡忡，“这些前尘往事，随着襄亲王暴毙，必定会烟消云散。念锦担心的是，太后若知你冒名顶替，只怕不会善罢甘休……”明月感激地笑笑，“妹妹这话，说得极是。姐姐心里也清楚，慈宁宫那一关不好过……”叹息一声，方又道，“既来之，则安之。明月既入大清后宫，终究有面对太后的一天……”“太后一向善谋，且城府极深。她若想对付姐姐，只怕是防不胜防……姐姐心地纯良，妹妹愚笨迟钝，咱们姐妹俩加起来，也不是慈宁宫敌手……何况，玄烨尚在慈宁宫，妹妹投鼠忌器，也不敢公然忤逆太后……”“佟妹妹无须焦虑，且把心放得宽宽的……三阿哥是皇嗣，又是太后亲孙子。慈宁宫未雨绸缪，以三阿哥胁迫妹妹罢了，绝不会伤害玄烨……”凄然一笑，“至于明月安危，佟妹妹更无须担忧……太后是皇上亲额娘，一颗心皆系在皇上身上。明月相信，太后即便是不喜明月，却不会为难一个与她一样爱皇上胜过爱自己的女子……即便太后真要明月死，佟妹妹也万不可淌浑水。妹妹还有玄烨，当保自己性命。有佟妹妹照顾皇上，明月死也瞑目……”提起慈宁宫，明月也忧心忡忡。她不想让佟念锦跟着忧心，是以，刻意说得云淡风轻。“皇上驾到——”内监的传禀声，在承乾门响起。明月瞧了瞧窗外，似乎无动于衷。佟念锦有些不解，低声询问，“皇上驾临，姐姐怎不迎驾？”
明月摇摇头，幽然道，“自从襄亲王离世，明月一直心存愧疚。一时间，明月无法释怀，也无法面对皇上。是以，不敢御前参驾……”“昨夜，皇上不是宿在承乾宫？”
“皇上住西暖阁，明月住东暖阁。皇上驾临时，明月足不出户。皇上早朝起驾，明月方才出寝殿……”苦笑一下，“近在咫尺，却不相见。说出来，只怕外人不会相信……”佟念锦叹息一声，“别人不信，念锦信……皇上爱重姐姐至深至纯，方才纵容姐姐到这种地步……不参驾，不侍寝。即便是姐姐避之不见，皇上依旧会夜夜驾临承乾宫……”从前，她佟念锦一直不甘心。她一直觉得，自己不比明月差多少。相貌酷似，姿容一点儿也不比明月逊色。才情满腹，算得上名动京城的才女。即便是没有明月精通六艺，倒也不输明月太多。如今，她是彻彻底底地甘拜下风。她清楚地知道，今生今世，她佟念锦已经输给了明月。不是输在才情上，也不是输在姿容上，而是输在她比明月晚两年出现在福临生命里。她再怎么如花似玉姿容倾城，都无法取代福临先入为主思慕上的明月。既然输了，她就得认。从今儿起，她打算坦坦荡荡地面对福临，诚心诚意祝福明月。只要他们这对有情人能幸福地笑，她情愿躲在无人处偷偷地哭。哭过之后，依然会笑着面对她挚爱的福临，笑着面对她倾慕的义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