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宫。正殿前，设了灵堂。白帛飘飞，一片缟素。一副金丝楠木棺椁，放在正殿中央。所有宫女内监皆身着孝服，跪在殿外廊檐下啼哭不止。明月头戴凤冠身穿朝服，闭目躺在棺椁内。双手交叠放在腹部，一如睡着了一般，安详宁静，面带似有似无的笑容。福临伏在棺椁边，含泪注视着明月。眼泪噼里啪啦落下来，滴在棺椁上。吴良辅见状，急忙规劝道，“孝献皇后既已入殓，皇上也该回宫歇歇了……两日不合眼，若再这么熬下去，龙体怕是承受不住……别靠这么近，省得眼泪滴在娘娘身上，娘娘再……”福临挥挥手，打断吴良辅。他用手抹了一把泪水，无所避讳地喃喃道，“朕不怕犯忌讳，朕就盼着她诈尸呢……别再鼓噪了，朕不累，也不想去歇着……棺椁在宫中这几日，朕哪儿都不会去，朕就要在这儿守着她……”“佟妃娘娘到……”内监的传禀声，在殿外响起。佟念锦的哭声，紧跟着传来。“姐姐，明姐姐，你好狠的心啊……姐姐怎么舍得撇下念锦，就这么走了呢……明姐姐……明姐姐……你走了，可让妹妹如何活啊……”如春与凌寒对视一眼，皆目露鄙夷之色。若非这女人以四阿哥为筹码，胁迫明月诈死离宫。明月又如何出此下策，皇上又如何会伤心至此？一对真心相爱的有情人，又如何会劳燕分飞？这会子哭得如此伤心，不过是做给皇上看罢了。景仁宫想借与明月姐妹情，唤起皇上怜爱与疼惜，重获盛宠，想法自然是极好的。遗憾的是，皇上一颗心都在明月身上。景仁宫如此卖力表演，福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佟念锦携着兰嬷嬷入殿，伏在棺椁上痛哭不止。如春与凌寒谁也不想去劝，故意陪着她一起哭起来。吴良辅见佟念锦无台阶可下，遂躬身劝慰，“孝献皇后既已殁了，佟妃娘娘节哀顺变……娘娘再怎么哭，也哭不活孝献皇后娘娘了……”佟念锦用锦帕擦擦眼泪，瞧向一直默然掉眼泪的福临，微微福了福，“明姐姐既已仙逝，皇上也当节哀顺变，顾念自个儿龙体……省得明姐姐泉下有知，挂念皇上，不得安息……”福临点点头，什么也没说。他就这样呆呆地瞧着棺椁里的明月，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太后娘娘驾到——”“皇后娘娘驾到——”“淑妃娘娘到——”“宁妃娘娘到——”“瑾嫔娘娘到——”“贞贵人到——”内监的传禀声，在殿外陆续响起。在各宫嫔妃吊唁声中，布木布泰携着荣惠与苏麻走进正殿。她瞧了瞧棺椁中的明月，忍不住眼圈泛红，“哀家卧病在榻时，这孩子日日在病榻前伺候……没想到，她居然走到了哀家前头……”苏麻见主子伤心，方才道，“太后身子弱，又是长辈，原不该来送孝献皇后这个晚辈的……苏麻怎么规劝，太后都不听……执意来承乾宫瞧一眼，送送孝献皇后才安心……这会子瞧见了，又伤心……”荣惠用锦帕拭泪，瞧了瞧棺椁里的明月，“孝献皇后容色安详，一如睡着似的……端庄淡雅，不施脂粉，一如本宫初见她时一般……师父姐姐走得如此安详宁静，皇额娘也该宽心些儿……”布木布泰喟叹一声，用锦帕拭泪。她瞧了瞧明月，“皇后不用担心哀家，还是多操心操心皇上……”看看伏在棺椁边不言不语兀自伤心的福临，忧心忡忡道，“孝献皇后既已位列仙班，皇上也不可太过伤心……省得哀家担忧，寝食不安……”福临点点头，却不言语。他直接无视众人，眼里似乎只有明月一人。位分比明月低些儿的嫔妃，在外面吊唁完毕，方才哭着走进正殿，瞧了瞧明月，再看看伤心不已的福临与太后，又是一番规劝。文武大臣各府内眷，也陆陆续续来吊唁。等人来得差不多了，众人皆瞻仰过孝献皇后遗容，礼部官员瞧瞧过午日头，方才吩咐宫人，“盖棺——”福临听闻要盖棺，死活不肯离开棺椁。布木布泰吩咐宫人把他拉开，按照丧仪程序盖棺时。福临回头瞧瞧金丝楠木棺椁，耳听盖棺订钉的声音，直接昏厥了过去。吴良辅见状，急忙吩咐宫人把福临送回乾清宫。荣惠也搀扶着布木布泰，携着众位嫔妃离去。吴良辅急忙吩咐宫人启开钉子，把明月从棺椁里抬出来，复又把棺椁装订上。如春把事前准备好的解药，一勺一勺喂进明月嘴里。凌寒把早已收拾好的包袱拎来，瞧向吴良辅，“换洗衣物，准备好了……都是凌寒以前穿的衣裳，娘娘出了宫，应该能穿得着……”佟念锦主仆去而复返，兰嬷嬷手中拎着一个包袱。她从兰嬷嬷手中接过一包袱，打开，“姐姐即便要出宫，终究曾是皇上嫔妃……穿凌寒姑娘的旧衣裳，实在是委屈姐姐……这些衣裳，是本宫出阁前做的，一次也没穿过。留着也是压箱底，索性送给姐姐穿吧……”见如春眼中有质疑之色，遂又道，“在宫中与姐姐明争暗斗，本宫也是不得已……可不管怎么说，终究是本宫对不住姐姐……姐姐诈死离宫，从此以后，与本宫再无利害关系……能为姐姐做的，本宫必定会尽心……这是五百两银票，这是本宫写给那个人亲笔信，上面有详细地址……”吴良辅闻言，点点头，“娘娘诈死，可是欺君之罪……宫中不宜久留，咱家即刻送娘娘出宫……”瞧如春一眼，吩咐，“时间紧急，别磨蹭了……佟妃娘娘也是一番好意，赶紧挑一件，给娘娘换上……”如春瞧着眼前这些名贵锦缎做的衣裳，犹豫不已。她犹豫了片刻，与凌寒对视一眼，终究还是听从了吴良辅的话。如春挑一件湖蓝色衣裳，与凌寒一起给明月换上。因为她也觉得，凌寒那些旧衣裳，实在是太委屈明月了。佟念锦见她挑了那件湖蓝色衣裳，眼眸里闪过一抹不易觉察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