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怎么说,眼下最重要的是鬼佛。”
定净真人对白真等人的言论不置可否,他手微微抬起,往下一压,全场数百名修士都不自觉在这威压下降低了声音,逐渐静默,全都望向他。 唯有白真似乎还不服气。但是他也只是视线在定净真人与董黛之间打量,老实闭上嘴听候定净真人接下来的调遣。 凭定净真人的神识,他一眼扫过去就能将修士的灵力了如指掌:“你们探查队消耗灵力量太大,当务之急是补充灵力。如今天街那处紧急用作禁制阵眼,鼎公手下炼丹师都借用了民居茶楼炼丹,你们便去取了丹药快快炼化。”
他的声音低沉,一双眼沉稳抬起,望向禁制,穿过淡金色的波纹。众人不由得跟着他转头,便见那乌云之下,血雨渐渐被通天漩涡吸引,逐渐汇为更加巨大的狂卷风。 定净真人飘然仙风的长须,无风自动,显出无限威严。 “接下来,恐怕是一场死斗。”
修士们跟随着被征用的各个茶馆小二纷纷走向各个茶楼领取丹药。这些小二倒很有意思,下意识般甩开肩上抹布张口就是揽客词。尤其是不夜侯和忘忧客两栋茶楼的小二最是较劲,一路互瞪吆喝着领着人走了,仿佛根本没有意识到眼下龙兰城面对的是多么大的一件事。 也是,这么多年来,除了肥遗等天兽天灾,六大盟治下的几州根本没有过大战,就连凡世大延朝都已经在三十年前统合所有北境部族。偶尔出现的邪修鬼修,也都只需要几位修仙者出手,现在龙兰城聚集了将近五百名筑基期和金丹期修士,在普通凡人眼中,恐怕只要有他们坐镇,一切异常都能解决吧。 他们却没料到,高达万年没在本土发生过大战、也没有跨境讨伐过魔道的正道修士,也同凡人一般松懈了心智,转向一心求道、根本不会讨伐邪魔的修士在六大盟绝非少数。 因此,虽然眼下鬼佛情形如此可怖,修士们却下意识地放松了心神,闲聊着跟着小二离开。 茶楼小二的吆喝声渐远,原本聚集在一起的修士离开,容马却踌躇着想要留下,被走在最后的白真拍拍肩膀按住。 “道友,眼下还是快去领取灵丹运转周天吧,这城中其他道友可不是战斗的料,就算道友才金丹前期,也是一份力量嘛。”
白真说话很糙,容马对分花会修士说话方式早有耳闻,因此丝毫没有生气。往姜瑜诫和董黛的方向望了一眼,才被白真搂着肩往不夜侯茶楼走去。 定净真人将视线收回,两手一挥背在身后,迈开方步踱到姜瑜诫身边。他见姜瑜诫丝毫不顾及身份蹲在董黛旁的地上,思虑一下,还是提醒道:“鼎公,不如将董黛小友转到城主府再诊断?而且眼下异状突生,您必然要坐镇城主府中大家才能心安啊。”
说完,定净真人回想起卢顾那张满是汗水和抓下头发的邋遢模样,顿了顿,继续劝道:“就算不去城主府,炼丹那边没有您在,那些丹师出了状况,就要费炉了。”
姜瑜诫一听要费炉,一下子跳起身叫道:“那可不行,那都是我好不容易收集来的古炉啊!快走快走!”
他弹指一道流光打在董黛身上,董黛身躯立刻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枚晶莹剔透的圆珠,被姜瑜诫捏在掌心中。
定净真人忍着笑,还是追问道:“董黛小友……” 姜瑜诫化作一阵微风,只留下“董黛有固灵丹,不会死的。”一句话,连气息也在定净真人面前完全散去。估计是到了茶楼监督丹师炼丹了。
定净真人满意地捻了捻长须。 姜瑜诫这位炼虚期大能,鼎公却不是他自取的号,而是源于星海宫宫主天邈儿的戏称。因为姜瑜诫此人疯狂的迷恋鼎麟,甚至花费千年确认世上再无鼎麟,他就转而收集起传说中曾出现过鼎麟的上古丹师的丹炉。 这开销可不小,为了买下丹炉他四处借钱,穷的荡气回肠,比剑修还穷,穷到丹还没练出来就被几十人预定了用来还债。有时连丹都没有,他看见债主就用改颜丹易容躲开。 某次星海宫宫主找他讨债,见他服丹变了面容,却不换衣服,就失笑道:“好你个姜瑜诫,知道要躲债,却连浑身衣服上的鼎麟图案也不舍得遮一遮?你若是遇见活鼎麟,便是那大延皇帝座下的高太公!”用的就是宦官高太公将大延安泰皇帝胎记奉为祥瑞,绣满全身衣裳博得安泰大喜重用的典故。
此事正好被联袂来讨债的辟邪剑派宗主灿坤子与分花会文修洄子歌撞见,洄子歌当场大笑挥毫记下,传入福文塔逸闻中,附上自评:“宫主所言余深以为然,只一点,恐高太公远不及鼎公也!”自此正道修士逐渐开始一鼎公代称姜瑜诫。
姜瑜诫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就这么心安理得的受下了。 定净真人犹自暗笑了一会儿,慢慢踱开步子,望着龙兰城城墙上惊慌失措的修士与逐渐朝龙兰城城墙靠近的狰狞漩涡,严肃了面孔,眼中却还带着笑意。 他有意放慢脚步,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穿过企图趁乱赚点灵石的小商贩、头顶着竹篮的小孩和满身疲惫的修士,他宛如漫步过一卷静止的画中。 无论是老人还是小孩,凡人还是修士,都同样的露出呆愣的表情,呆呆望着乌云压迫着的黑暗天空。 那里有一团在黑暗中几乎刺目的光,朝着龙兰城飞来。光的身后,是急速逼近、狂泻而来的滔天血浪! 浪尖上,站着一个身着黑色僧服的人。他不紧不慢的漫步在浪尖,仿佛追随着白光,直直朝龙兰城走来。 “……引过来了。”一个修士喃喃道。他的声音带着迷茫。
所以,要做就做站在棋盘之外的人。他的选择没有错。 定净真人站在人群的背后,冷眼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