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周奎迷迷糊糊地想。
悉悉簌簌的声音在身边响起,然后像是有人拍了拍衣服,在抖落什么吗? 好冷啊,好困。 身边的声音停下了,接下来是远离的脚步声,然后脚步声逐渐杂乱了起来,有很多人吗? 周奎的耳朵却没有捕捉到任何说话的声音。 水声小心翼翼地响起了,还有一种细细奇怪的声音。“刷刷,刷刷”。 好冷,天还是黑的吧。太阳绝对还没出来。 不用睁开眼也知道天还没亮,眼皮沉沉的,再睡一会儿吧。周奎没能被这些细小的声音吵醒,他再次睡去,然后…… “周奎,路炎岩!你们两个懒狗,给老子起来!”陌生的怒吼和火辣辣的痛感,周奎闭着眼睛发出一声痛呼,从干草垛子上跳起来,终于睁开眼正要质问眼前的人,但一看到他的脸,周奎就莫名的失去了底气。 陌生感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熟悉的恐惧。眼前的人正是家中最大的权威,父体。天光照亮的院子中,父体愤怒的举着竹扫帚,劈头盖脸朝他、以及身边另一个孩子打下来。 “呵呵……” 院子里似乎响起一点幸灾乐祸的笑声。周奎看过去,只见到满院子埋头忙活的孩子们,那是他的弟弟妹妹们。他们还那么小,怎么会发出这种尖利的笑声呢? 周奎下意识想着的时候,身边蹦起路炎岩吃痛抱头的身影。 一看见路炎岩,周奎睡迷糊的记忆再次浮上了一点。对了,昨天刚送走了一批兄弟姐妹,重新论年龄排辈以后,他现在就是家里最大的孩子,路炎岩是老二。他们俩都是九岁。 原来的老大本来已经到了年龄,但送去雁阵亭检查的结果是不合格,已经被处理掉了。父体要选出一个新的孩子培养为下一任父体,人选只会落在他跟路炎岩之间。 今天就是要公布的日子。 结果,他们俩今天竟然睡到了天亮才起来!本来天不亮就要开始做活的,能够睡到天亮的只有母体、父体和定下来的下一任父体人选。周奎懊恼的低下头,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平常应该在黎明前就睁开眼的。 路炎岩似乎也睡迷糊了,他竟然想要举起手臂抵抗父体打过来的扫帚。周奎下意识拉住了他的胳膊,遮挡住父体的视线。 “对不起,父亲大人。”
听到这个称呼,父体的面上浮起一丝困惑。喊错了,周奎立即意识到。他怎么会脱口而出喊父亲呢?说起来父亲是什么意思? 不过父体似乎并不在意这个错误,他不耐烦地把扫帚丢在地上,一个小小的女孩立即捡起扫帚。那张脸有些熟悉,对了,她是三妹,跟四妹花馥一样才六岁。 奇怪,为什么三妹没有名字?违和感刚刚在脑海中浮起,父体粗鲁的话语就打断了周奎的思索。 “傻了吗?你们俩都给我过来!”
父体两手揪住周奎与路炎岩破旧的衣领,怒气冲冲地转过身,一脚将抱着扫帚扫地的三妹踢开,看也不看痛得抱住自己肚子的三妹,把两人拖进前院。 那一脚很重,她受伤了吧?周奎差点冒出奔过去查看她伤口的念头,但是父体已经拖着他们俩拐出了后院,三妹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刚进入父体的屋子,周奎立即感觉到一阵温暖,身体打了个哆嗦就将浑身寒意驱散。父体的门外挂着一张厚厚的绒毯,屋内有一盆火炭发出红光。屋内外简直是两个世界。 看着火炭,周奎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破旧衣服,而且他睡着的地方是棚子下的草垛,浑身暴露在深秋的空气里,难怪会冷。 要是能住在这个屋子就好了。不如说哪有人会住在棚子底下的。 身侧的路炎岩的脸也软化下来。他看起来终于清醒了,面对坐下来喝着水的父体低下头。平时再火爆的脾气也不该躲避父体的惩罚的。周奎不由自主以一个兄长的身份担忧起他来。 父体喝完水,猛地将杯子拍在桌上,不满的眼神扫视着他们二人。但他没有继续责骂。 “你们俩都知道今天我要说什么吧?”
“知道。我们二人之中要选出下一任的父体。”
周奎跟路炎岩同时点头应声答道。
“很好。”父体总算不再露出那么嫌弃的表情,“我今早从外门大人那里拿到了答复。”
是谁呢?周奎有点提不起期待,明明应该是一件重要的事情。 出乎意料的是,父体露出一个饶有兴味的笑容。周奎印象中从未见过他笑。 “说是你们俩的资质都足够。所以,暂时都列为父体的备选,等到十岁再判断一遍。真是有意思。”
他乐呵呵的站起身,弯下腰,双手分别放在周奎跟路炎岩的肩膀上,声音简直像是牛乳一般柔和。 “从今天开始,你们俩都住进我隔壁的房间里去吧。你们俩都要学会做老大,我告诉你们要怎么做。”
父体的声音像是在耳边流过的山泉,冰冷的滴进周奎耳中。 “让他们忙起来,不要让他们发呆。”
“找出藏在里面的垃圾,自己动手处理掉。”
“残缺品、生病的东西没有任何价值。”
“鼓励他们互相监视对方,找你举报。”
“给举报的人奖励,杀死被举报的人。无论他们犯的事大还是小。”
“让他们害怕你,不敢直视你。”
“偶尔可以奖励自己,吃肉或者发泄一下也无妨。”
父体的手掌松开了周奎和路炎岩的肩膀,这个距离周奎可以看见他中闪烁的愉悦。 “最重要的是,让他们像狗一样爬,不要让他们自以为跟我们一样长着头跟手脚,就把自己当作人看。”
“要是做不到,就会有人代替你们去做。”
“知道了吗?”
父体亲密的朝他们笑起来。
荒诞的话语。 但是,对了,这里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周奎迟疑着点点头,路炎岩随后也“嗯”了一声。看着他们,父体像是忽然失去了兴致,语气又变得粗暴起来,将他们赶出屋去。 好冷。周奎抱住了胳膊,忽然看见一个娇小的身影跑开,因为受了伤她跑得不快,还是让周奎看清了是谁——是三妹。 她刚才都听见了吗? “大哥,外面好冷,我们去收拾隔壁屋子吧?”路炎岩打了个寒战。
“你先去吧。”周奎迟疑着摇摇头,朝那个身影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