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这里气氛沉闷,贾母也不说话,一双浑浊老眼只看贾琏要不要服软求饶。 这事,总该是贾琏自觉闯出来的,不关两府的干系。 “如何不能回答!”
贾琏对二老爷贾政拱手道:“只说我贾琏稍时就去自首就是,这值甚么!”
“二爷!”
平儿失声,也不顾礼仪了,忙上前来拉住哭道:“这点事您何苦非要如此,只向老祖宗认个错就是!”
贾琏眉头紧锁,他没错,叫他认什么! 这事绝不能托庇府中,否则他何苦去东府闹那一通,不然贾珍若是能醒了,怕是又有话说! 再说了,量顺天府能判处他多大的罪下来! “如此,算你有担当,不少古之君子风范。”
二老爷捋着胡须,脸上竟转而有了些笑意。 听到这话,贾母顿时气得发骂。 “君子这年头只该饿死!你故意要害死琏二啊!”
二老爷贾政闻言,眼睛一抖,胡子也不捋了,忙来认错。 房里一干嬷嬷丫鬟等此时都来劝,贾母却是推开二老爷贾政,指着昂着头的贾琏道:“你!你莫忘了凤姐儿……” “去去去!莫拦着本官!”
外头一声呼喊,紧跟着就是些嘈杂声响起。 打发了人出去看,说是吴用正外这大堂里闯。 “我记起这人了,琏二怕就是跟着他学坏的,赶快些轰出去!”
贾母发话,立刻就有人出去实行。 奈何吴用脚步滑溜,身边又威胁了周瑞暗自相助,不一会儿就到了门口,经贾琏接引,竟然就这般闯了进来。 进了屋,吴用便是畅快发笑:“北静王府派了马车送我过来!水王爷答应出手相助贾琏,我同他去了顺天府和礼部一趟,已经见平息了今日贾琏诸事事,教不做任何处理!”
好似未卜先知般,吴用说出这话,惊得满堂讶然。 贾琏第一个反应过来:“是那事!”
水溶那日与他绝义,却仍旧许诺两事,报答他搭救太子的恩情。 吴用不着痕迹的点头,今日便用出了一件。 他下午时见贾琏领着许多人浩浩荡荡过来时,便晓得坏事了,才立刻打马去到北静王府,在事情未有发酵前,第一时间由水溶出手摁下。 “此事当真!”
贾母疑惑问道。 “当然如此!”
吴用说的斩钉截铁。 这件事如何做得了假,荣国府出去一打听就知。 “那北静王府倒是手眼通天……” 贾母、鸳鸯、林之孝、林之孝家的、周瑞、周瑞家的等一干人,此时齐齐冒出了这个想法。 过了半响,吴用早被请出去,贾母自己摁着眉心发话道:“琏二你自己有本事,闯了大祸,前头能请回东府的贾敬老爷帮你兜底,后头就是水王爷帮你打发了官面上的事,我是管不住你了…… 既然没事了,你这几天内就接着上任去吧,做不出一番功绩出来,升不了官,也别回来见我…” 此时,贾琏也有些叹息,居然真的用了水溶的人情。 不过他也不是什么矫情的人,先记下水溶这番恩义就是。 眼见着贾母劳累,这次真的准备回去睡了,贾琏最后再道:“烦请老太太一件事,凤姐儿须得我带去陕州,不然印子钱那事……” 一旁的平儿听到这话,心中却是早有所准备,二爷闹了这么大一通,这事也必然不会再忍了。 …… 因为凤姐儿怀孕,贾母本来不想放人,只是听到印子钱这几个字,也就叹气改了态度,说凤姐儿怀着拢共不过两三个月,车还是做得的。 都预备妥当了,贾母等人先从屋里走出,贾琏拖到最后一个。 他隐隐还记得最后还有一事,好像尚未解决。 出了屋,周瑞便领着吴用走了过来。 “这下才没你事了,你自去罢。”
吴用偏头笑道。 周瑞苦笑着拱拱手,然后忙不迭的走了。 既然栽在了吴用手里,那他恐怕这辈子都难以翻身。 “哥哥府里的事情可还行?”
吴用问道。 贾琏和吴用边走边说,身边回府后寻来的小厮被赶了走。 想起贾敬说送秦可卿去水月庵的事,贾琏缓缓点头,那终归是见好事罢,总比待在宁府丢了性命强。 日后见了水溶,他依然能说一句问心无愧! “对了,尤二姐呢!”
贾琏恍惚想起,他最后一事是什么了。 吴用面色一僵,叹气道:“这是我刚要说的……” 尤二姐白天一番话,举报东府大爷贾珍,进而闹得宁荣街面上不得安宁。 吴用止了步,停在荣府西路一处。 “那位侠女说自己身为在家长姊,却任性肆意,害了老娘以后无法立足,无颜回去……已经触墙身亡了,就在哥哥打出府后不久。”
吴用伸手一指,指向旁边一堵墙,上面血迹似乎还透着嫣红。 如今尤二姐尸首已经抬去了尤老娘家…… 贾琏当即再出了荣国府,吴用也跟上,两人一同来了宁国府后廊。 这里,只一家点着灯火在哭,声音惊动四邻,想来就是尤老娘家。 “……你娘老子都是为了你啊!!”
“……你偏偏不领好心好意,就这么便宜去了——” …… 贾琏走近,听着哭嚎,一时间竟然不敢进去。 吴用也不催,唉声和贾琏在屋外站着。 不一会儿,贾琏眼尖,看着一人从里头走出,忙一把拉住。 这人却是那黑心医师安道全。 “有你这厮在,为何不救下尤二姐!”
贾琏怒道。 安道全看清来人,却是摆手道:“什么病我都能救,只是救不了想死的病罢。”
这下贾琏只能松手。 半响,贾琏默默道:“尤三姐来了么?”
“没有,我还没告之她。”
迎着贾琏的疑惑目光,安道全解释道:“现在叫尤三姐过来,里头没了二姐生意的尤老娘立刻就得扯住她。刚害死了尤二姐还不够,到时尤三姐也得被她害死!”
“放屁!”
贾琏气愤道:“害死尤二姐的是我啊!当时若是多个心眼……” “琏二爷说什么胡话?”
安道全嘲笑道:“我听闻尤二姐此前才和你见过一面,莫非你就以为尤二姐当真对你一见倾心,才以死殉情?不过是尤老娘逼得紧了,二姐一时发泄,才白送了性命罢了。”
“……娘都是为了你好啊——” 里头哭嚎声传来,唤醒贾琏,屋外,三个人面面相觑。 “明天带一块棺木,一些送葬钱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