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年来,湟中部族修养生息,不断壮大,已经占有了整个后套地区。 所以不免就野心迸发,想要踏及东面土默川,全据河套。 若真能如此,湟中部族的王庭,倒也名副其实了。 不过朝廷上衮衮诸公也不都是愚钝之辈,哪能在北面养出来这个大敌,因此不管湟中部送去多少好处,都不曾答应其索取土默川领土的请求。 这是来自根源之矛盾。 诉求无果之下,湟中部自然转而寻找其他机会,蝇营狗苟一场…… 湟中部族中,两个万户一个叫莫勾,一个叫完颜。 如今叫莫勾的万户早已经离了王庭,湟中汗只喊来另一个万户完颜来私下说话。 “确系是见着朝廷的军队都走了?”
湟中汗坐在长凳上说话。 这凳子极有草原特色,重漆,灵巧易于搬动,长凳下还有柜子可以拖出。 完颜万户本来想坐到中原来的软椅上,但见王上都是如此,便也搬了个大红漆的长凳过来,坐在旁边。 “都走了,莫勾传了信,他亲眼见得朝廷军营一空。还不仅如此,北面林石汗的大营也没了,里头被烧了大半,应该是朝廷军队打破林石汗的军营后,再转走了,如今还不知道去了哪里……” 能去了哪里,不会是去漠北了吧? 湟中汗和完颜对视一眼,心中都有这个猜测浮起。 若真是如此,时间就紧了,湟中汗忙起身朝着账外呼喝,叫人进来听信。 漠北地域辽阔,那林石汗和朝廷打来打去,不就是仗着打不过就跑么,如果朝廷军队一头扎进了漠北,短时间内寻是寻不到的,即便他们草原人也是如此。 没有写信,湟中汗只一番话语,叫来人听明白了复述一遍,再打发他走出,去领人翻越阴山,到漠北见林石汗。 朝廷军队要真是去漠北,那必然是奔着林石汗的王庭去的。 这些年为了和朝廷打仗,林石汗的王庭一再南迁,说不得,还真会撞到朝廷军队的枪口上,该让林石汗小心戒备才是。 待来人匆匆出去,湟中汗才是看向旁边也站起的完颜,感慨道:“这次朝廷来了个厉害人物,林石汗的大营说打破就打破了。”
万户完颜点点头,思索一番后,说道:“我倒是还记得朝廷这次姓段的那个主将,这人当年也在北面厮混过,寻常草原人都没有他对漠南漠北熟悉。 只不过因为他在土默川杀人杀得太狠,被朝廷御史了参了一本,然后就被调到了南面,没成想这么多年了还没死,这次又被调了来……” 湟中汗这时已经坐回长凳上,推了盆炭火来取暖,默默听了完颜话语。 “……既然那朝廷主将是个良才,这次就请他在北面安息了去!”
湟中汗带着些狠厉接着道:“林丹汗的大营虽然被打破,但人都长着腿,总能跑出些人被收拢起来。叫莫勾去联系这些人,教莫再张望了,直接去打破朝廷大营,断了那主将的归路!”
言下之意,这次湟中部也要出力做这事。 朝廷既然不让他们进土默川,那他们就自己拿! 不然还能如何,他们湟中氏族大好健儿挤在巴彦川伸展不得,又眼睁睁看着土默川上一群废物占据大好草场,下面的头人早就不满了。 如今湟中部上下,都是野心勃勃,欲要扩张,听到王上所说,那完颜万户也是当场同意。 大策便如此定下了。 湟中汗升帐,召集王庭内的几个贵种官吏,让他们再征召三千骑兵,由完颜万户带着东走,去襄助莫勾万户。 湟中部虽说有两个万户,但其中水份不少,除却先前莫勾带走的,剩下这三千骑兵,便已经是湟中部大部分的兵力,要是再征召,兵士们就得骑牛骑骆驼过来…… 湟中汗本想自己亲自统率这三千骑兵去,但奈何王庭中还有几个朝廷委派来的的官员,他却是不好脱身。 能瞒一时是一时,只要湟中王庭这边没有明着竖反旗,朝廷也不能说他们造反。 至于截断朝廷军伍的后路,自然是林石汗残部做的。 商议妥当后,湟中王庭人出动,去到巴彦川聚兵。 草原人来去如风,一天时间就足以聚起。 一面王庭人出来,另一面,一名狼狈的部落头人在王庭前下了马,一路嚎哭进来王庭。 “……惨啊!”
这部落头人身上的服饰一看就是王族贵种出生,所以无人敢拦,由他一路哭进了王帐,见了湟中汗。 “为王上看守东面这么多年,一夜之间,家当全没了!”
“惨啊——” …… …… 贾琏在阴山上,裹着刚剥的羊皮睡了一夜。 虽然膻味实在折磨,但是不得不说,自从离了陕州府城北上后,他还是首次睡得如此暖和踏实……许也有先前熬了两天一夜没有睡的缘故。 待得天明,贾琏走出山岩下,就着些雪水漱了口。 方及抬头,就见赵天梁捧着一根羊肉递到眼前,烤得外焦里嫩,香气四溢。 “全军都用了饭罢?”
贾琏一手接过,连筋带肉的啃了一口,顺便问道。 赵天梁回道:“还在吃着,这山上柴少,都不舍得大用。”
贾琏点点头,一手拿着羊腿撕咬就走,他要巡视一圈,顺便催一催士卒们,教都吃快点。 白日山上起炊烟,如果湟中氏族的追兵在附近的话,就该闻着味来了。 前后走完,贾琏的早饭也吃完,随地扔了羊骨,然后拍拍手,在一处火堆旁随意坐下。 这火堆上面支起架子,吊着个陶罐咕噜噜的在烧水,其中一股茶香慢慢飘出来。 贾琏嗅着茶香道:“这茶谁的?我且讨一碗吃,三餐吃羊,吃得俺肠子都油了。”
火堆边,几个相识的士卒本来都捧着个头盔在等。 听见贾琏这般说,其中一个与他年岁相近的人忙是回话道:“贾大人您请就是,只是家中的粗茶饼子,不值甚么。”
贾琏听到这话大喜:“那俺就不客气了,等下你多牵头羊走就是。”
一碗茶水换一只羊,那人听闻,却是有些哭笑不得。 如今队伍里面的羊多了去了,几乎没地方放,哪里分什么你我。 不一会儿,茶水彻底开了,阴山融雪煮清茶。 贾琏环顾左右,浑身上下摸了摸,最后明白了,也学着取下头盔,接了一洼茶水捧在手中,然后同这些士卒说着闲话。 茶喝到一半,倪二慌慌张张跑来,说是山下来了好几千人,乌央央一大片,正准备要上山! “已经拖了一天一夜,这次直接东走回去土默川就是了,不怕他来追。”
贾琏一口将茶水饮尽,甩着头盔走了。 晓得要再赶路了,这处火堆边的士卒也是个个站起,收陶罐的收陶罐,灭火的灭火,拾柴的拾柴。 “且说,小种啊……” 一人用手肘捅了通那个年轻人,笑道:“看着这架势,贾大人应当是十分赏识你,说书的都说了,日后苟富贵,勿相忘呐!”
小种对此只笑了笑,不置可否。 大家都晓得贾大人是好官,所以才肯跟着来这草原里拼命,但回去后朝廷是个什么说道还不知晓,毕竟贾大人可不是能统兵的官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