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水落石出“别那么肯定,死者的尸体一定会找到的。我们已经在玉龙河北边码头开始打捞尸体,这项工作一结束,我的工作也就完成了。”
“啊——这么快呀!”
“我现在想知道的是,林丽去你工作室干什么了?她向你索要金钱吗?威胁你了吗?也许是你觉得受到威胁,冲上去夺她手中的匕首时不小心戳到了她?也许她当时在侮辱或者威胁你的母亲?也许你是先发制人,当你看到她拿着匕首进来的时候,你就主动出击了,如果是以上任何一种情况,预谋杀人罪就不能成立,你是在正当防卫,可以以此为自己辩护。”
“我没有动手杀人。”
“但是我现在需要给你解释的是,为什么林丽刚想出门的时候,又突然拿着匕首冲进你的工作室?”
宁斌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吉田,即使是点烟的时候也没有挪动目光。“把真实的情况告诉我,你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出手杀人?”
“我没有杀人!我真的没有!”
吉田几乎歇斯底里地狂叫起来。“你不要冲动,不要那么肯定执迷不悟,你会后悔的,你还是自首为好。请相信我们的政策‘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不是已经给你许多选择了吗?你以为我们什么都还蒙在鼓里不知道吗?老实交代,你为什么要把窃贼落下的工具拿走?”
“工具?什么工具?我根本不知道有什么工具!也没见过任何工具!”
“再过几个小时,那人就会出现在你的面前,尽管你把他的指纹擦得很干净。”
“你们找到那个进屋行窃的他了?”
吉田有些不安起来。“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宁斌看了一下手表,缓缓地说:“吉田医生,现在已经是凌晨三点半了,你还是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该说的我已经都说了,没什么可说的了。”
“好吧,既然你这么选择,我只好去审问那个年过七旬的老人了。”
看上去吉田很无奈,他大大地张着嘴,却什么也说不出。宁斌将老太太带到老范的办公室,她还是想的那么自然和从容,就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我从来不愿意去打击别人,给别人带去伤害,就像伤害我自己一样。况且您年纪又这么大了,我还有些于心不忍。您身体怎么样?心脏没什么毛病吧?”
“我很好,除了有些晕车晕船,其他的没什么。”
“那我很不幸地告诉您,您的儿子杀了您的儿媳妇,他把林丽杀了。”
宁斌说这话时眼睛一直看着老太太的脸。“他承认了吗?他自己亲口告诉你的吗?”
“他当然不能这么说,不过我们已经有了证据。”
老太太的呼吸有些急促,但她还是很镇定的样子。“你们获得了什么证据?”
她喘着气说。“我们在玉龙河边找到了一个作案现场,他就是在那儿把林丽的尸体和一些盗窃工具扔下河的。”
老太太手里的包突然滑落在地。她连忙弯腰去捡。她坐回座位的一瞬间惊慌地看了宁斌一眼。这一举动当然没有逃过宁斌的眼睛,但是他装作什么也没看见,继续问道:“不过,您儿子犯了一个错误,他不想把自己的这次袭击说成正当防卫,这对他是不利的。而且,我认为林丽不会无缘无故地拿着匕首进入吉田的工作室,这里面肯定大有原因。”
“什么原因?”
“这就要看你怎么说了。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你儿子确实杀人了。”
此时,老太太的身体已经有些发抖,目光也不再那么有神。“只要到了法庭上,你的儿子就是被告。他的第一个妻子吉艾珍也会很快被挖出来,我们会从她的身体里发现某种药物,这个你应该不会感到惊讶吧?”
老太太咬了咬嘴唇,慢慢站起身来。她脸上还挂着一丝微笑。“宁队长,我儿子不会那么残忍地杀人的。他为什么要伤害他的两个妻子呢?难道他发疯了?你能给我解释一下吗?”
宁斌看着她,似乎有些惊讶。“还是让我先跟他谈一下吧,或许谈完之后一切都会明白了。”
“不要急,老太太,坐下,稍安勿躁,坐下!”
宁斌点起了一支中华牌香烟。“你说得没错,你儿子的确不是杀害两个妻子的凶手。”
宁斌语速很慢。透过弥漫开来的烟雾,他看到老太太的眉头紧锁,“他更不会杀害他的父亲,也就是你的丈夫。”
老太太脸上的表情是惊讶,更是迷惑不解。“听不明白吗?”
宁斌一边吐着烟圈,一边说话。“您说的这是什么意思?我确实搞不懂……”“好吧,我说得仔细一点。你第一个儿媳妇吉艾珍是中毒死的,服用了砒霜或其他的什么。她肯定不会傻到自己去吃毒药,放毒的是个女人。你两个儿媳都有心脏病,你的丈夫也是。”
老太太惊得睁大了眼睛。“有一些麻醉药,对于身体健康的人来说没什么大问题,对于心脏病患者来说却是致命的。据我所知,你丈夫生前有诸多恶习,比如酗酒、赌博和嫖娼,你对此很是担忧,因为沾染上这几样,家里的钱财迟早会被败光。丈夫死后你对唯一的儿子吉田管教很严,不许他在外边鬼混。你儿子结婚后,一个比你们家更有钱且和你的丈夫同姓的女人进入你们的家庭生活,你觉得有些不适应,矛盾很多。”
“你是说我杀了我的丈夫,还有两个儿媳妇?可笑,真是太可笑了!简直太荒谬了!”
“别着急,往下听。一开始我也想不通,尸体为什么找不到了呢?如果林丽只是被毒死的,你完全可以像前两次对待你的丈夫和第一个儿媳妇吉艾珍一样,把给林丽看病的医生叫来开一张死亡证明,说她是心脏病突发,心肌梗塞,无法抢救,那么你就万事大吉了,但事情并不这么简单。”
宁斌停顿了一会儿。“她的死因是窒息——外在被棉被蒙死的。肯定有一个原因,让你儿子帮你动手把她给捆起来,绑在一张椅子上。比如说,她那天晚饭后感到身体不适,想打电话叫人。她和你们生活了接近三年的时间,对你的为人非常清楚。她受过高等教育,读过许多书,包括医学方面的,但她明白有人对她下毒之后立即走进你儿子的工作室,你当时肯定也在里面。我不清楚她是拿着匕首进去的,还是只准备给公安局打个电话报警......但是那时你就只有一个想法:杀了她,必须除掉她!”
“你断定是我动手杀了她?”
“听我继续往下说,我已经说过是你儿子帮了你的忙。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把林丽绑在了椅子上的。这样一来,她已经失去了反抗能力。你儿子以为你杀林丽是为他着想,是为了让他得到一笔数目不小的钱财,可惜他想错了!你杀人绝不是为了你的儿子,而是为了你自己!你到公安局也不是为了替他开脱,而是怕他说出事情的真相。”
听了这些话,那个老女人就要崩溃了。“对你来说,你儿子怎么样与你无关,坐牢也好,枪毙也罢,你不是很在乎。你只关心你自己,只要你过得好就行,关键的是,你还能独享一大笔钱财。我说得对不对?”
宁斌突然怒吼了一声,猛地抢过老女人手中的手提包。她拼命想夺回,但终究没有如愿。宁斌打开那个手提包,仔细翻寻着,像在找什么东西,最后他在最底层找到了两颗白色药丸。“藏得好深啊!这就是你着急与儿子见面的原因吧。”
他拿着药丸说,“只要这两颗药丸被他口服下去,一切都不会有真相了,你就可以阴谋得逞了吧?”
此时,电话铃响了起来:公安局的人已经在河边打捞出一个很重的大箱子,正往司法部门送。挂上电话后,宁斌对身旁的老妇人说:“只可惜啊——人算不如天算。跟我走吧,这里不适合你待下去了。”
老妇人全身颤抖,惊恐地缩成一团。当宁斌经过接待室的时候,看到高个儿女人白云还在里面,身边多了一个身材瘦小的男人。他们好像正在说着什么。宁斌没有惊扰他们,只是在一张纸条上给他们留了几个字:“白云女士,非常感谢您的帮助,请帮忙转告您的那位阿雷先生,注意休息,身体最要紧!宁斌。”
宁斌重新返回到“三个女孩失踪案”专案组指挥中心。董大宝刚好从外面相亲回来,碰了一鼻子灰。他虽然节俭抠门,但他却是个正直的人。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他从来没有贪污过一分钱公款。宁斌说:“大宝,你想不想挣两千块钱?”
董大宝说:“怎么挣啊?还有这好事?”
宁斌说:“很简单,我找一根鱼线,让你吞下去,再拉出来。”
董大宝说:“就是让我当试验品啊!”
宁斌说:“是的,李局长说了,可以给予两千元的补贴。”
董大宝说:“我同意,这活儿归我了,你可不许给别人。”
宁斌说:“放心吧,除了你,估计也没别人会干了。”
以往的侦破过程中,宁斌多次通过对犯罪行为的模拟实验来掌握凶犯的心理,从而对侦破起到一些作用。凶手为什么要用鱼线把受害人穿起来?为什么牵着受害人在午夜的街头爬行?只有疯子最了解疯子。那位喜欢钓鱼的老刑警范彪出差从海滨城市买到了几种鱼线,分别有两百米大力马鱼线、五彩八编路亚线、日本进口原丝海钓防咬线。宁斌选用的是海钓线,拉力超强,柔韧性好,别说是人的牙齿咬不断,即使是鲨鱼也难以咬断,这种海钓鱼线可以钓起鲨鱼,甚至拉动汽车。宁斌坐在藤椅上,手持钓竿,盯着鱼线出神,似乎这根鱼线的尽头隐藏着什么东西。宁斌说:“你准备好了吗?”
董大宝说:“这么快,这就开始啦?”
宁斌说:“你要是不想尝试的话,现在还可以放弃。”
董大话说:“堂堂男子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何况还有两千块钱呢!”
董大宝拽出一截鱼线,揉成一团,想都没想就塞到了嘴巴里。鱼线好似一团乱麻,他习惯性地咀嚼了几下,皱着眉,吞咽了好几次,才把鱼线一点点地吃到肚子里。宁斌说:“你甩甩头,试一试。”
董大宝甩头,说:“胃里有点难受,想吐。”
宁斌说:“千万不要吐啊,你明天还要拉出来呢。不能前功尽弃呀!”
董大宝说:“我便秘,估计还得等几天。”
董大宝扛着鱼竿,嘴巴里还有一根鱼线。他就这样回家了,去给瘫痪的老母亲做饭。小区的邻居们看到他的样子,先是诧异,然后爆发出一阵笑声。董大宝刚走,小雪背着书包放学了,恰逢每月一次的大周末,她不上课。为了避免身份暴露,她在卧底期间是不能到公安局去的,可是小雪当心董大宝的安危,要去看望他。宁斌说:“你去了有什么用呢?”
小雪说:“法医最起码也是医生,我去看看大宝叔身体有没有问题。”
宁斌说:“我想,应该没有生命危险的,放心吧!”
小雪说:“要知道,他是把一根鱼线吞到肚子里哩......你当队长的怎么不带头试一试?”
宁斌说:“要是没有人愿意这样做的话,我肯定会尝试一下的。”
董大宝的家在县城南边的复兴花园小区,这里都是经济适用房,购房者通常都是低收入人群。宁斌和小雪敲响房门时,董大宝正在做饭。那根连接到他身体里的鱼线使他无论做点什么都有些碍手碍脚,需要时刻小心。董大宝的妈妈坐在轮椅上热情欢迎宁斌和小雪的到来。董大宝有点窘迫。屋里的家具老旧,沙发上堆满衣服,显得非常寒酸。宁斌帮忙洗菜,小雪陪董大宝妈妈说话,这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让宁斌想起了赵教授。董大宝妈妈说:“我家大宝前两天相亲了,后来咋样了?问他也不肯说。”
小雪说:“那个姐姐我见过,在电视台上班当记者的,好漂亮!”
董妈妈说:“漂亮姑娘可看不上咱家的大宝。”
小雪说:“大宝叔叔挺帅的啊,也算是一表人才嘛。”
大宝妈说:“主要是看不上我们这个家。”
小雪说:“总会好起来的,相信会越来越好的。”
大宝妈说:“除非我死了,我这一身病,哪个姑娘敢嫁过来?要不是我这个‘病坨子’拖累大宝,大宝也不会三十多岁了还打光棍,真没办法。唉……”大宝妈不再说话了。小雪并不能做些什么,只是安静地陪伴着,回想着过去的一幕生活情景。小雪还是个五岁的小孩子的时候,邻居家有个孤苦的老奶奶刚死了老伴,每天坐在院子里流泪。小雪每天从幼儿园回来,就坐在老奶奶的膝盖上,陪她一起哭一会儿。吃饭的时候,董大宝因为嘴巴里有一根鱼线,吃得非常难受,每吃一口都会有轻微的恶心,每次吞咽,那根鱼线都要伴随着食物吃下去一截,忍不住就想要呕吐。一顿饭吃完,董大宝满头大汗,身体看上去虚弱无力。他瘫倒在沙发上。董大宝说,他以前抓获过体内藏毒的毒贩子,那些毒贩子的运毒方式比较隐蔽,将毒品装进避孕套,然后吞进肚子里,到了目的地后再排出来。有的毒贩子可以藏毒五百克至一千五百克。几百克毒品,可以在毒贩子体内停留两三天,其间毒贩子基本不进食。小雪详细地讲解了一下鱼线混合着食物穿过体内最终排泄出来的整个过程。从嘴巴开始,借有牙齿及唾液的帮助,食物被嚼成细小碎块,混合着那团鱼线,刚进入食管就被食管的蠕动推了下去。蠕动是消化道平滑肌的一种运动形式。在交感神经、迷走神经和肠道内神经系统的共同控制下,环形平滑肌从近到远依次收缩,形成一段向前推进的波动......董大宝说:“我现在感受到了,这种痛苦虽然谈不上致命,但绝对算得上酷刑。”
宁斌说:“目前基本可以确定,犯罪嫌疑的动机就是为了报复,那几个女生究竟做了什么呢?”
小雪说:“我打听到一件事,游森林确实很可疑,三个失踪女孩,他追过其中两个。”
游森林是个令人讨厌的家伙。他爱上网,在贴吧里,在斗鱼、虎牙、B站的各种弹幕里,他反复说一句话:谁能用五笔打字法打出“饕餮”二字,我就认他为干爹。他在网上是个喷子,毫无理由就会骂人。在班级的微信群里,游森林说:“女孩子们不喜欢我,因为我幼稚、愚蠢又懒惰。”
兰杜鹃说:“如果你是一只又蠢又懒的哈巴狗,女孩肯定会对你爱不释手。”
仅仅因为这一句话,游森林就爱上了兰杜鹃,因为在班级群里根本就没有人搭理他。小雪打听到,游森林很快就移情别恋了。兰杜鹃是班花,刘森林自惭形秽,觉得追不到她,放弃了她,改追胡喜鹊。游森林请胡喜鹊吃麦肯基。他去服务台点了可乐、汉堡包和鸡翅。两人边吃边聊。胡喜鹊说:“你为什么追我啊?”
游森林说:“那么多人追你,也不差我这一个吧,你给我个机会呗。”
胡喜鹊说:“是不是因为学校里有好几个人都说我很随便……你也听说了,是吧?”
游森林说:“我并没有说你是个随便的女孩。”
胡喜鹊呵呵一笑:“我喜欢帅哥。”
她吃饱了,用餐巾纸擦擦嘴,挥了挥手,做了个飞吻的动作,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