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的时间,凌秋枫自王家村骑马而发,走走停停已过了千里。他想就这样漂泊吧,一直游走到老得走不动的那天!但又不免觉得可笑,既然身在江湖,谁又能知道自己活到哪一天呢? 沉默也好纵身也罢,都只能是一时而非常态,否则人一定会疯掉。凌秋枫真正想要的是种归宿,但露蝶已死,归宿在哪他根本看不到。 午时的饭馆很是热闹,凌秋枫已走了进去,掌柜一见到他脸上突然露出一种贪婪的表情,但凌秋枫此刻看上去却并不像一个很有钱的人。 凌秋枫没有想到,这顿饭竟然给他带来一个惊喜,让他觉得最近终于有了一件能为之心动去做的事。 那是同桌的一个汉子告诉他的,饭馆西边二十里有一个叫吴庸的书生,他精通绘画,附近的人都喜欢叫他通神笔。 如果你想让他画一个人的样貌,只要说出你们之间的故事,他就能准确的画出那个人的样子,而且神形兼备。 那个汉子的母亲已因病去世多年,昨晚他在梦中梦到她,白日里也时常想起她以往对自己的种种好,所以今日来寻吴庸画像求个心安。 凌秋枫思念的是露蝶,他想要吴庸画出她的样貌,然后带着这幅画像去洱海,就算是完成了十年前两个人的心愿! 那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凌秋枫梦到了露蝶,时间回到了十年前,他们没有遇到独孤一目,他们之间尽是爱恋和相伴。 在那个令人沉醉的梦中,他们一起登上点苍山,露蝶温柔的依偎在他怀中,他们一起看洱海,时光仿佛停在了那一刻…… 但那终究是梦,是梦就有醒的时候,凌秋枫迷蒙的睁开眼,海风轻狂的吹着他的脸,他闻起来咸咸的,可这是在哪? 一盆海水泼在他身上,凌秋枫瞬间变得清醒,他第一眼看见的是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中年汉子,此刻那汉子正用他的剑指着他问道:“你用刀做什么?”
“我是个铁匠!”
“看起来是有些像。”
“这是哪?”
“这是万骷岛!”
“万骷岛?我记得我刚刚在一家饭馆。”
“刚刚,那已经是昨天的事了!”
“什么?”
“你听不懂?”
“听得懂!”
凌秋枫想要站起来,汉子却一脚把他踩在了地上,他听到了哗哗声,低头一看,原来手脚都已被粗粗的铁链锁住。 “为什么把我捉到这来?”
“为什么?因为这里缺奴隶!”
“你们要奴隶做什么?”
“奴隶当然是用来干苦力活的!”
“你们这就不缺铁匠?”
“不缺!”
汉子把脚从他胸膛挪开,喊道:“起来干活!”
“好!”
奴隶的滋味不会好受,凌秋枫自认为是能吃苦头的人,可眼前看到的却仍然让他触目惊心,因为在万骷岛干活只有两种情况,要么拼命要么挨鞭子。 那是抽起来震耳的皮鞭,那种声音意味着警示和打压,这些苦力不再是人,他们就和骡马一样,没有属于自身的尊严和生命。 凌秋枫在午夜醒来,这七天来他没有挨过一鞭,但他清楚,再这样下去他离挨鞭子不会太远。 他摸着红肿的肩头,那是白日里被抬土的大箱子狠狠压出来的。空气中腥臭的血腥味让他难以入睡,他的手腕和脚踝早已流血破皮,再这样做奴隶,他的身上也会留下被皮鞭抽烂的伤口。 沉闷和压抑的气氛使他心头冒起一股怒火,他想起了万骷岛的规则,那是前天夜里一个粗壮汉子告诉他的。 如果一个奴隶能打败一个看守,那么他就能成为看守,如果一个看守能打败万骷王那么他就能成为新的万骷王! 这就是万骷岛的规则,万骷岛有几百个奴隶几十个看守,却只有一个万骷王! 凌秋枫脑子里想着事,手却不自觉的把一只改造好的钥匙拿了出来。那是三天前他不经意间捡到的,被他用薄石磨出了特殊的形状。 现在吹的是西北风,凌秋枫清楚的记得运土的船是从东南而来,看来此时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打开四把锁花了整整半个时辰,凌秋枫将锁链轻轻摘下,他站起身,如同一只觅食的老虎向木棚外走去,他要拿回自己的剑。 他已找到那个脸上带疤的看守,剑就在床边的木桌上。凌秋枫轻轻打开屋门,看守没有察觉,他走到桌旁拿起那把剑,长剑“仓啷”出鞘,那汉子惊醒而起,只是他还没有看清凌秋枫的脸,剑尖已刺进他的喉咙。 屋子里不止这一个守卫,凌秋枫手起剑落,待他走出屋子时地上已留下了九具尸体。 打斗声惊醒了其他看守,凌秋枫挥剑拼杀,怎奈这几日颇为劳苦又腹中空虚,不过多时他已是腿脚发软。 他凌空一翻甩开守卫,用尽力气向帆船奔去,凌秋枫身形跃动,已接连砍断四艘船的桅杆,剩下的那艘船船帆已被打开,待守卫追来时凌秋枫已扬帆而去。 海风吹乱了他的头发,此刻他如同发丝般自由痛快,心中的压抑和愤恨早已不见。逃脱地狱便是人间,两个时辰后天已蒙蒙亮,凌秋枫疲倦的脸上露出一丝笑,他望见了海岸! 若是再不填饱肚子,凌秋枫恐怕就要晕倒了,一番吃喝后他已困的不行,便慢悠悠的向房间走去。 凌秋枫躺在床上觉得舒服之极,但孤寂感也随之而来,他心中一想不由得暗自嘲讽,这么拼命的逃出万骷岛又是为了谁呢?又能去哪呢?难道就是为了活命吗?原来,人有时候为了活着就已经很辛苦了! 凌秋枫很快便睡着了,待他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早上。春日的阳光那般温暖,春风轻柔扰着他的脸,这让他不由得想起十年前的那个春日,想起了露蝶。 只有吴庸能画出露蝶的样子,找他不是件难事,可他又想起了万骷岛,还有许多人困在那,每日都如同牲畜般受尽苦累鞭生不如死。 身为一个剑客,若是不做有为之事,那身为剑客的意义又在哪呢?仅仅是为了赢别人吗? 凌秋枫想着自己在王家村麻木了十年,却也默默的悟剑道十年,现在遇到了欺凌压迫之事,若是只顾着自身安危,又有何尊严做一个剑客呢? 露蝶已死,就算把她的画像带到洱海,她也不能死而复生。可总要再好好的看她一次,那就带她的画像去万骷岛吧,就像十年前一样陪在身边。若是死在那,便能立刻和露蝶相聚,若是没死,再去洱公海也不迟。 对,就这样吧! 凌秋枫立刻动身,一走便是三个时辰,他觉着有些累便停下脚步坐在路旁。他刚刚喝了口水忽然听人说道:“这位公子,能给我些吃的吗?”
凌秋枫抬头一看,来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只见她衣衫又破又脏,脸上满是卑微和酸楚,一双眼睛乞求的看着他。凌秋枫脸色动容,含笑道:“有,我还有些干粮!”
女子欣喜着走过来,凌秋枫已将干粮递给她,女子已接过干粮大口吃着。 “喝点水,别噎着!”
“谢谢公子!”
女子边吃边说道:“不瞒公子,我已经整整两天没吃饭了,实在是饿得不行!”
“没事,我没有嘲笑你!我也挨过饿,知道那种滋味!”
“嗯!”
不过多时女子吃饱了,她浅浅而笑,说道:“真的多谢公子了,还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不敢!在下凌秋枫!”
“你的名字很好听!”
”多谢!姑娘怎么称呼?”
“你就叫我如月吧,我爹娘平日里这么叫我!”
“他们也在这里?”
“不,不在这!他们已经被强盗杀了!”
“哦,对不起!”
“家里糟了洪灾,我们一家人出来逃难,只是又逢人祸,一个月前我爹和我娘为了让我逃命,硬是抱着强盗的腿被活活打死!”
“没想到你受了这么多的苦,接下来你打算去哪?”
“我也不知道,能活一天算一天吧!”
“不如这几日跟着我吧,姑娘放心,我没有非分之想,只是不忍心看你饿肚子。只是我也保护不了你太久,我还有些事要做,不能让你身处危险!”
“没事的!我已经很满足了,除了我爹娘,还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
“那好,我们走吧!”
“嗯!”
天色已晚,凌秋枫看着路旁的山洞说道:“我们今晚就在这歇息吧,再走下去恐怕也没有客栈。”
“只要公子不嫌弃就好,这些天我什么地方都待过,没事的!”
“那就这里吧,我去弄些吃的你来生火!”
“好!”
如月已经生好火,过了会儿凌秋枫已拎着只野兔回来了。 “凌公子,你回来了!”
“嗯!我打了只野兔还摘了些山杏,我们晚上就吃这些吧!”
凌秋枫掏出山杏放在石头上,如月已拿起一颗吃了起来,她似乎很喜欢这种味道。 “你喜欢吃野杏子?不怕酸吗?”
“不怕,酸才好吃!”
“我也尝尝!”
篝火已经息了,此时已是半夜,如月做了噩梦惊得坐立不安,她走到凌秋枫身边轻声道:“凌公子,我有点怕!”
凌秋枫缓缓睁开眼,问道:“你怎么了?”
“我刚刚做了噩梦,现在害怕的很,觉得浑身发冷!能和你睡在一起吗?”
“好吧,夜里是有些冷!”
如月躺在了凌秋枫的怀中,凌秋枫立刻闻到了一种淡淡的幽香,这种幽香让他有些兴奋,还有如月的体温,就像女人柔软的手指拨弄着他的心弦。 凌秋枫轻轻推着她的肩头睁开眼,原来如月也在看着他,那种眼神是如此的迷人!凌秋枫竟不自觉的亲了她的额头,如月柔声道:“公子,你喜欢我吗?”
“喜欢!”
两人亲吻在一起,在这样微冷的夜里,他们彼此拥有了对方。天渐渐亮了,凌秋枫从睡梦中醒来,可是如月并没有躺在他身边,他站起身刚要去找却发现手里塞着块布,布上用血写着:“至此相忘于江湖,勿念!”
凌秋枫一头雾水,他不知道如月为什么会离开,只是站在那失落的呢喃道:“这倒是不像个平常女子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