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在头顶盘旋着,影子偶尔会落在艾丝特的脚下,告诉她自己的存在。
艾丝特在行走的途中,眼前忽然浮现了淡色光芒环绕的虚影,跟她看到的现实世界重叠在一起,她脚下没有变化,但仔细聆听着虚影里传出的声音。 是“倒吊人”先生,他祈求“愚者”给“恋人”小姐传话,她需求神奇物品已经打造完毕,因为有些意外变化与剧烈的负面作用,他希望能在“塔罗会”上进行详谈,以免“恋人”小姐对这东西不够满意。 “倒吊人”先生很负责嘛,生怕给我留下不满?“愚者”先生也真是善良,愿意给神前会议的成员们当传声筒和快递中介。 艾丝特在心里感慨道。 直到艾丝特的路线接近蒸汽地铁站,乌鸦才悠然飞落,钻进她的怀里,藏在她的斗篷底下。 花费四便士买了一张二等座的车票,艾丝特随着比往日稍稀疏的人流登上蒸汽列车,在她落座后,小七才从她的怀中跳出来,站在她肩头,跟艾丝特小声交流起来。 “你真打算离开贝克兰德了?”“是的,我最近总有些不安,感觉要发生什么大事了,虽然这种‘预警’并不明晰,并没有带来的危机感。”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离开?”
“这个啊……这是个秘密!”
艾丝特自己没忍住,先笑了出来,“好吧,是我跟人约好一起过新年,等到时候过完新年再说。我很想去迪西海湾或者费内波特王国南边看看,温暖点的地方比较适合过冬。”
“我能跟你一起去吗?你知道的,我真的没地方去了。”
艾丝特犹豫再三,点点头:“好吧,或许是该把他介绍给你认识了,我瞒了他很久,就将新年当成一个契机吧。”
“你很在乎他。”
“当然!”
艾丝特往座椅后背靠了靠,“他跟我来自同一个地方。”
各种意义上的,不只是廷根,更是那些人类足迹即将去往宇宙的繁荣都市,是归途渺渺的故土。 小七的尾巴翘起来了:“这就是你每周都要瞒着我的秘密,因为带我去见他不方便?”
“你是只会说话的乌鸦,你该有自知之明。”
“呵呵,不错,你现在长底气了。”
艾丝特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我不是嘲讽你的意思,不完全是。但我需要帮他保护一些他的秘密,不是吗?毕竟他是我很珍贵的朋友。”
她注意到过道对面有一个妇女朝这边打量的目光,艾丝特的右手一次张握,对方的目光茫然了几秒,随即转回头去。 小七看着这一幕,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 “还好,她没怀疑你,她只是觉得我跟只鸟絮叨说话,像是有神经病。”
艾丝特笑着说道,抬手揉捏起小七后颈和脑袋边的软羽。 小七没有吭声,但也没有躲开她的手指。 —— 北区,圣塞缪尔教堂。 在经过一周多的各种审查、隔离与反复检测后,伦纳德终于能从教堂地底的监管室走出来,重见阴云郁郁的天空。 幸好,他的秘密依然还是秘密,几人迅速恢复意识的事情并未被当成疑点,毕竟他们都是非凡者,不是普通人。 教堂方面更关心的是当时引起异状的两人,但是最终流出的只有一张通缉令,是那位金发戴墨镜的男性,其余的档案统统被加密封锁,全数送回圣堂。 伦纳德出门的时候,感觉对那段经历的记忆已经相当模糊,只是当他询问身上那位“寄生者”后,才意识到那段被扭曲的命运正在飞快消隐。 “那种光到底是什么?”
沧桑的声音在伦纳德脑海中响起:“不要去探究,那不是你能抗衡的东西。”
“可是我总觉得它有点熟悉。”
那苍老的声音没有再给出任何回应。 伦纳德刚走出圣塞缪尔教堂的大门,就听到身后传来喊声:“伦纳德!等等!”
伦纳德回过头去,看到戴莉正全然不顾形象地快步走来,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意。 “戴莉女士,下午好。”
戴莉高兴地冲伦纳德扬了扬手上的信封,眼里欣喜的光芒几乎要照亮每个她遇到的人:“这是下个月重大事件的邀请函!如果你能抽出时间,可一定要来廷根一趟啊。红手套毕竟比较繁忙,就算抽不出时间也没关系,我们会把照片邮寄给你的!”
“等等,不会是——” “是的!邓恩跟我下个月就要结婚了!”
伦纳德接过装着邀请函的信封,发自内心露出了笑容:“祝福你,戴莉,不会是你向队长求的婚吧?”
戴莉的脸更红了:“是他!我也没想到,他上个月才晋升‘安魂师,结果等他返回廷根没多久,我就收到了他的来信……” “队长不会在信里跟你求婚的吧?”
伦纳德忍不住问道。
“怎么可能!”戴莉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邓恩邀请我回去廷根见面,然后当面求婚的。”
伦纳德感到很不可思议:“队长现在这么果断?那为什么以前还拖了那么久。”
戴莉的兴奋劲缓和不少,笑容里的甜蜜却丝毫不减:“他说他不敢再等了,他很想抓住这一次机会。因为我们的朋友们都在廷根,所以婚礼还是在那边举行,以后他会申请调来贝克兰德的。跟我一起。”
伦纳德也傻笑起来:“这不是挺好的?你们总算熬出了结果,放心好了,就算是爬我也会爬去你们的婚礼!”
“别说这种傻话!到时候大家也能好好聚一聚。”
伦纳德的嘴角上扬得越来越高:“是啊,真是好久没见到他们了。这么说起来,老尼尔回廷根休养也有段时间了,现在怎么样?”
“他已经不再参与非凡事件了,听邓恩说老尼尔最近有了新爱好,喜欢到广场上去喂鸟。那位新同事也经常陪他一起去,两人似乎还相处得挺融洽。”
“新同事……我记得是那个‘怪物’阿德米索尔吧?”
伦纳德稍微回忆了一下,勉强从记忆中调出这么点印象出来。
戴莉点点头:“我对他并不怎么熟悉,他毕竟是……在那件事之后才加入值夜者小队的。”两人的神情都有些黯然,尤其是伦纳德,他的笑容变得特别勉强。 “总之,我会尽量去的,”伦纳德冲戴莉晃晃自己手上的邀请函,“这么值得人高兴的事情,很让我期待。”
要是克莱恩知道,也一定会很高兴吧。 还有……还有谁来着? 伦纳德脑海中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叹息。 —— 夜晚,休·迪尔查按照约定,来到东区那家酒吧。 她摸了摸身上的三棱刺,这才鼓起勇气踏进去。 今夜的酒吧没有上次那么奇怪的氛围,今天是周日,晚上这里也会举行“拳击之夜”。大部分人都围在那个简陋的台子边,呼喝着让自己下注的拳手再用力点,趁早把对面的给打趴下。 裹在黑斗篷里的“哈梅尔”正坐在吧台边,她手边放着一杯苹果汁,让休紧张的是,坐在“哈梅尔”旁边的就是谢尔曼,他正举着一杯南威尔啤酒,面带笑容地跟“哈梅尔”聊着什么。 谢尔曼正侧着身子,当然一眼就看到门口有人走进来,见到来人是个头矮小的赏金猎人,他当即很热情地招了招手: “休!这边!”
休绕过那群吵吵嚷嚷看比赛的男人,走到了吧台边,坐到了谢尔曼身旁的空位上:“晚上好啊,谢尔曼。”
“晚上好,我今天的运气真的很不错,遇到了一位善良的小姐,这是她请我的喔!”
谢尔曼很俏皮地眨眨眼,抿了一口手上的啤酒,“对了,她是来找你的。”
“夜安,休你也要喝点什么吗?”
艾丝特抓起身前放的洋葱圈,咬了一口后她便皱起眉头,后厨肯定是放凉之后又重新草草加热过,吃着有种发潮的口感。
休稍微放下心了一点:“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你让我找的东西我已经找到了,不过只有两张。直接给你吗?”“嗯,麻烦你了。”
艾丝特翻出两张十金镑和一张五金镑的纸币,越过中间的谢尔曼递给休,休稍微一愣,接过后便开始翻找一金镑的纸币。 “就当辛苦费吧,因为我不得不取消这件长期委托,下个月我可能就会离开贝克兰德。”
休只好将那两张手抄的“罗塞尔笔记”递给对方,话中确实有那么点遗憾:“没关系,这也算不上多危险的任务,希望以后还能有跟你合作的机会。”
毕竟“哈梅尔”出手很大方,这笔钱可以说是很好赚了。 艾丝特没有说话,她不觉得还会有那种机会,等到她离开贝克兰德,休小姐也会跟其他人一样把她遗忘掉,这些场面话也就会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艾丝特飞快扫了一眼手中的罗塞尔日记,看了没几行她的眉头就越皱越紧,赶紧把它收到了背包里。 “愚者”先生都是神明了,还要看这种贵族床笫八卦来当娱乐吗……罗塞尔,你小子真的够风流,什么都不忌,果然因蒂斯不是什么好地方! 除了因蒂斯的贵族八卦,这两张纸上涉及的基本是罗塞尔年轻时的雄心壮志,很明显他写下这些的时候年纪并不大,成为非凡者也不久,还在热切地期盼以后造出汽车,带着美人在外兜风的日子。 艾丝特在心里暗骂两句,抓起苹果汁连灌了好几口才放下,重重地叹了口气。 休一直在注意她的神态,见“哈梅尔”似乎有不满,开口问道:“怎么了?那笔记有不对劲吗?”
“没有,应该是真的,不像伪造出来的。”
只是字不太好看。艾丝特在心里补了这一句,没有出声打击休的自信心,她总感觉这是休在仓促中手抄的。方块字始终跟鲁恩语有大量字形上的差异,休能抄得这么方正应该也花了不少力气。 “那就好。”
休当即松了口气。
艾丝特将杯中最后一点苹果汁喝完,把包含了小费的十便士放在吧台上,冲两人挥挥手。 “拜拜~”谢尔曼很开心地给这位陌生小姐一个甜笑。 休也挥了挥手:“再见,‘哈梅尔’女士。”艾丝特微笑起来:“是‘永别’,两位,祝你们有个好梦。”
她不急不缓地走出了酒吧,黑色乌鸦从夜色中贴近她的肩头,又跟她一同融进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