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发笑的人立刻心惊,闭上了嘴巴,装成一幅严肃的样子。便在这时,轿帘一掀,探身出来一个锦袍玉带、三十来岁、俊眉朗目的中年男人。他一眼瞧见长衫客委琐地躺在洞角,好奇道:“咦?数百年没有人进来了,怎么又有客来访?”
长衫客听他这么一说,更是羞得无地自容。自己本是进来盗墓,还被人称为客,岂不可笑?华服中年人上前拱手道:“请问这位贵客高姓大名?何时来到这里?怎么不到府上一叙?”
长衫客也是走南闯北的人物,自然见多识广,当下一整脸色,站起身,不卑不亢地说:“在下河间马千里,本欲进山游玩,猎些野物,不曾想误闯贵宝地,还望兄台原谅。”
原以为华服人定会揭穿他,并大肆嘲笑一番。不成想事情远远不是他所想像,华服人根本不去辨认他话的真伪,上前一把抓住他说:“阁下既然来了就是客。在下刘真,寒舍简陋无他,却有几坛百年的上好女儿红,如不嫌弃,可到寒舍一叙。”
长衫客闻言大喜,肚里正空得恨不得咬自己的手指,不成想飞来如此美事,岂不让他心花怒放?高兴归高兴,脸上却不带出来。他装做迟疑道:“这不太好吧?冒昧打扰府上,于心不安。”
刘真闻言哈哈一笑说:“这有何妨,区区小事。阁下随我来吧。”
言毕,不由分说,一牵长衫客衣袖,长衫客根本没有任何防备,身形一斜,进入一团白雾当中。耳边生风,不多时,便来到一处豪宅。但见大片楼阁,雕梁画栋,水榭楼台,烟柳假山,流红叠翠,美不堪言。刘真牵着他来到一座汉白玉九曲石桥,沿着桥,走到一片娇艳的荷花淀中。而石桥尽头,便是一座八角大亭,亭正中摆着一张石桌,石桌四周均匀放置了七八个石礅,却是座位。少倾,石桥上又走来三五个衣着光鲜的青年男女,大家共同落坐。刘真拍了拍手掌,袅袅的丝竹音乐声响起,随着美妙的音乐,数个婀娜的年轻女待端上了一盘盘菜品。两个青衣小厮抬过来一坛酒。拍开泥封,立刻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待斟于银盏中时,却是晶莹红亮,色泽通透,恰是那上好的百年女儿红。菜品每样都精巧别致,满桌香气扑鼻,长衫客没有一样能叫上名字来。在丝竹乐下,几个美貌女郎翩翩起舞,众人开始喧哗饮酒。酒至半酣,长衫客借着酒劲问刘真道:“请问,山腹中有一勇士,勇冠三军,不知是何许人物?”
他虽然喝了许多美酒,但毕竟不知道这些人物的深浅,因此心里一直设防。刘真笑道:“是石蛮将军啊,他这个人脾气凶暴无比,你可莫要去招惹他。他发起凶来,连我的面子都不给。”
长衫客装作好奇,继续询问下去:“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啊?怎么有你们这么多大人物?”
刘真哈哈笑道:“这个么?自是不可说。请问阁下生日是不是8月15?”
长衫客闻言大惊道:“你怎么知道?”
刘真道:“我自然知道。如果不是这个生日,你早已死了。”
长衫客惊骇欲绝,不敢做声。刘真收起笑容,淡淡地说:“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做什么的吗?你那些被石蛮将军处死的伙伴,都忘了么?”
长衫客立刻体如筛糠,一道道冷汗自头脖流入衣内。刘真又道:“告诉你也无所谓,反正你也不会离开这里了。这里本是先皇遇险并转危为安的地方。这里面埋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不足为外人知道。假如此秘密泄露,有可能引起巨大的灾难,我们谁都没有办法控制。”
刘真继续道:“我和石蛮将军只是这里的镇守者,防止外界人物触及这个秘密。本来你应该是必死的,但是你的生辰正在月华浓时。在我们这里,先皇立下规矩,此生日者,不杀。”
长衫客壮了胆子问道:“不知道阁下如何知道我的生日?”
刘真淡然说:“我们知道的东西多了。这些你不必知道。”
一顿之后他又说道:“我本无意宴请你,然今天不知为何,心情格外舒畅,好久没有见到外面人了,故请你来与我说说外面的情况,博得大家一乐。无他。”
听他这样说,长衫客逐渐放宽了心,一五一十向刘真讲起了外面的事情。众人听得时不时扼腕叹息,唏嘘不已。原来洞中未觉,外面已经起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了。宴毕,刘真让长衫客就住在此间,每日游玩。却也自在,但回去,是万万不行的。某日,长衫客有事来到刘真处。外面并无人看守,他进得屋内。刘真没有在,其桌上一枚翠色玉佩吸引了他的目光。此玉佩通体深绿,翠色晶莹,娇艳欲滴。入手摸处,温润凝滑,实在是块极品祖母绿。他难以控制自己,贪念又起,悄悄把玉佩装于袖内带了回去。少倾,几个家人涌入,将他扭了,带去刘真处。刘真已经回来,高座堂上,满脸怒气。他对长衫客斥道:“如此刁蛮之人,难以良化。我本宽厚待你,却未料你积恶难改,实乃朽木难雕!如此玉佩,你如喜欢,向我开口便是,我送与了你有何不可?非要做此龌龊勾当。”
长衫客又害怕又羞惭,汗如雨下,不敢抬头。刘真又道:“也罢,还是回洞里去吧,那里更适合你这等人。”
话毕,不待长衫客开口便袍袖一挥,一团白雾将长衫客裹住。瞬间,一切皆不见了。待长衫客再度睁开眼睛,四周漆黑,什么也看不见。自己仍然睡倒在洞壁角上,原来是南柯一梦。他挥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不知如何是好。昏天黑地间,也不知天光几许,只觉得肚子山呼海啸般响起,却是饿到了极点。梦里那些山珍海味,连同百年女儿红,早已经不知去向。悲苦之间,他忽然想起来,那刘真说先皇曾经下令,月华浓时出生者进洞不杀。也不知道那先皇是何许人也,只看服饰及亭台楼阁布局及主人姓刘来看,许是汉室。刘真者,莫不是汉家哪个皇室吧。而梦里的景物是真是假,难以分辨,只觉得清晰在目,宛若眼前。假若梦境为真,那么,石室中那石蛮将军定不会斩杀自己。而来时的用品及吃食背在别人身上,那几人被斩杀后,东西应该还在石室中,自己可以去拿来。梦如是虚,去了那石室,最多也不过被那怪物埋身于此。反正饿死也是死,怪物如果发难,自己必将尽力与之一搏,或可有一线生机。呆在此处,无任何悬念,必将活活饿死。念及此处,再无犹豫,起身往石室方向寻来,沿途仔细寻找进来时那个宽约盈尺的小洞口。良久,石室寻到,进来的小洞口却未见踪迹。他用红色明珠照亮,仔细在室内寻找物品。令他绝望的是,石室内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就连石棺都恢复了刚进来时候的样子,根本就像未曾打开过。他不由长叹一声,自语道:“说不杀我,这与杀我何异?”
也不去想是谁把室内清理干净,那怪物是否又回到棺内,反正这些都已经不关心了。苦笑声中,他离开了石室,漫无目地地在山洞中游走。走到一处,已是精神恍忽,便凑到石壁上喝了半天滴下来的水。觉得精神稍微好了些,于是坐在地下,从身上寻节竹木,用火折子点着,烧成了炭,又把内衣撕下一大块,用红珠照亮,把自从进洞后发生的所有事情全部记录下来。在最后的记录中,他说他本无名无姓之辈,无任何家人,也无任何心愿。之所以记述下来这些经历,只是让后来有缘的人看到,有个防备。后面见到他的人,对他的尸体叩拜,他将以红珠相赠。然后他只说感觉阴冷异常,心智模糊,再后面就没有文字了。想必是把东西放好后睡着了,自此再没有醒过来。看毕,众人唏嘘不已。虽然不知道其姓名,但按照其本领来说,绝对当得起盗墓行当中的顶尖人物。一代豪强,竟落得如此凄凉下场。感慨半天后,刘永胜带头,众人全部对着长衫客跪下,磕了三个头。转而一想,疑念又生:石棺内的怪物怎么没有对后来诸人下手?他是怎么又回到棺中,盖好了棺盖?根据记载,长衫客并不是在石室中死的,而且前面进入室内,并没有发现他的尸体,怎么现在突然出现在这里?刘永胜忽然想到,这石棺内的怪物或许并不是随时都可以出来,必定是有时有晌。自己这帮人进来后,没有动他的内棺,并且把石棺盖子又给盖好了,这样,没有过多惊动怪物,他才没有醒过来。否则,假如当时开棺,现在恐怕都已经丧在这里了。后来怪物过来时,几个人躺下装死,或许怪物目光呆直,并未发现大家,然后被远处军队操练声音引开,众人才得已保全。没想到自己一念之中的转变,竟然救了大家一命。转而想来,如果不是每个人都把危险留给自己,把生的希望留给别人,而是互相争夺,不顾别人安危,那样,绝然无法感动自己,自己当时会毫不犹豫下令开棺,接下来,也就没有接下来的事了。应该说,是每个人自己救了自己。心念至此,他更加珍惜每一个人,决心无论如何,也要让他们安全出去。他对大家说:“我们都看了这位前辈的记述了,开棺就别再想了。我们得退出石室,回到山洞内,慢慢想办法。”
众人没有异意,刘永胜拿了长衫客的红珠,把其余东西放回他怀里,再次向他躬身行礼,大家默默退出石室,转向来路。重新回到柳军师消失处,又起一阵感伤。自打他消失到现在已经一天时间,他没吃没喝,估计火把也燃尽了,不知道如何在这山洞中生存。刘永胜忽然问大家:“谁是八月十五的生日?”
众人一呆,贾李逵说:“老大,你不会把那前人记述的梦当真吧?”
刘永胜没有理他,又重复一遍:“谁是八月十五生日?”
小六嚅嚅道:“我是。”
刘永胜“哦”了一声,不再说话。大家坐在地上,靠着洞壁休息,许久,没人说话。方四咳了一声说:“老大,咱们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啊?是不是走投无路了?”
刘永胜浑身一震,想了片刻说:“不会的,我们一定会有办法。我们绝不能丧在这里!”
做为领导者,刘永胜的做法无疑是对的。不管在任何时候,领导者都不能没有办法。至少,在手下人心里是这样。哪怕真的是走投无路,也绝不能让人看出来,否则,整个团队将会失去信念,加速灭亡。众人听他这样说,重新又从心里生出了一些希望。贾李逵凑过来说:“老大,我们应该怎么办?”
他永远是这样的急性子。刘永胜沉吟半晌开口道:“咱们进来时,还记得有一个地方是三个洞口吗?一大两小。”
众人都说记得,方四还说:“我们走的这条不就是那个大的吗?”
说到此处,贾李逵忽然想起来当初要不是自己执意要走大洞,没准还不至于到现在这种地步,心下深深懊悔。他叹了一口气说:“是我害了大家。”
刘永胜又问:“谁还记得,那个三岔洞口大致在什么位置?”
众人想了半天,到底是女人心细,最终还是方四惊道:“按我的感觉,好像就离这里不远啊!莫非……”刘永胜按捺不住心里的兴奋,急急问:“你能确定那三岔洞口就在附近吗?莫非什么老四?”
贾李逵也急于想知道,让方四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