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如水,静谧无声。
王子围在庄园内打了一下午的球后,也理所当然的,便在祭氏的庄园内住下了。 当然,他的一众随从,此时则正驻扎在庄园外的官道之上。由于人数众多,所以,早已是将整个庄园都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玩了一天,自是也有些乏了,沐浴之后,只见王子围是又进得内侧厢房,而旁边的仆人正欲替他更衣。 只听得王子围此时,却是对着身旁的一名贴身侍卫言道: “去,唤观从即刻前来见我。”那侍卫“诺”了一声而去,随后待他更衣后,便独自走出厢房。 不多时,一名身着楚服的中年男子,在侍卫的一路指引下,来到了房门外。 “臣观从,拜见令尹。”
只见这名男子面容清俊,气质儒雅,下巴上留着一小撮短须,看上去十分的精神抖擞。 “哦,子玉啊,进来吧。”
听得王子围的声音从房门内传出,这名男子才推门而入得大堂。 观从,字子玉,楚国的典藏室史,看似与李然之前在周王畿所任守藏室史差不多一个性质。 不过,这一处楚国的典藏室,其实只是明面上的叫法。实际上呢?此乃楚国所独有的情报机构。 而它的主要职能,便是专门四处搜集其他诸侯国的信息动态。 “查清楚了么?”
王子围半躺半依的,身边搂着两个衣衫渐宽的歌姬,手中则端着一杯醴,一脸的神色怡然。 “回令尹,已然查清。”
从今日上午李然出现在官道之上截下他们,到现在也不过就几个时辰。 可就是这几个时辰,观从却已将李然的来历底细都已是调查得一清二楚的了。 “李然,字子明,周王室洛邑人,前洛邑守藏室史李佴之子,十五岁入周王室,与当时的周太子姬晋颇为要好,二人志趣相投,时常秉烛夜谈。”
“不过就在几年前,周王室内乱,周太子晋下落不明,李然也被迫卷入立储争斗之中,逃入曲阜。随后在曲阜,智斗季孙宿。且施了一计,于平丘之会上,是将季孙宿扣留在了晋国,由此而声名大噪。”
“后又因季氏追杀,不得不逃入郑邑,得郑国子产大夫赏识,于前些日子的郑邑疠疾之事中立下功劳,为首卿罕虎提拔,成为郑国行人。”
观从一字一句,将李然的来历与经历缓缓道出,所言之事,尽皆属实,竟无一件错漏。 那王子围闻声点头,微一摆手,身旁两名丽人是主动屏退了下去。 “那么,此人在此处截住我等,子玉可知他究竟是意欲何为啊?”
待得歌姬完全退下,王子围这才看着如是观从问道。 此来郑邑的目的,他原本是再清楚不过的。那就是与内鬼里应外合,将投靠了晋国许久的郑国,再一次重新拉回到楚国的这边阵营里来。 但是,现在李然的出现,这却让他始料不及。因此,他也不得不是小心谨慎起来。 因为他也并不知道,他们郑国这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也并不十分清楚如今郑邑城中到底是个什么状况。而且城中的内应到现在也根本没有跟他取得任何的联系。 而这,也正是他如今不得不暂驻不前的真实原因。 打球?不过是个就坡下驴的障眼法罢了。 “卑职以为,此人半路拦截,或许…也并无其他设想,不过就是瞎碰上了,然后想着如何为城中的子产争取时间罢了。”
观从的话也并不多,但可谓是一针见血。 王子围闻声一想,顿是恍然大悟。 “不错!此人定是一眼瞧出了我们此行的端倪,故意在此拦截,好为子产争取调兵遣将,坚守城防的时间!”
“呵呵,以一人之力竟是莫名其妙布了场疑兵,硬生生拦了我两千大军在此。此人倒也算得有些胆识,确实是个人才。”
李然有胆识倒也不假,只不过,这一切要真说起来,也只能说是李然他算无遗策。要不然,倘若他真的是毫无准备,又何以是胆敢如此妄为? “如今此事大告不妙,子玉,你怎么看?”
王子围微微皱眉问道。 “卑职以为,此时宜静不宜动。”
观从的话不多,却又是一语中的。 王子围闻声点头道: “嗯,是了。”
“而今郑邑情形如何,我们丝毫不知,贸然动手只会徒增风险。”
“既来之则安之,我倒要看看这个李然到底还能耍些什么花样。”
面对未知的郑邑,即便他有两千猛士,此时也不敢贸然进攻。 毕竟他现在与丰段消息不通,倘若真的计划有变,那他这两千猛士岂不是要白白要葬身此地? 是的,他所担心的,乃是他手底下的这两千精锐的性命,而非两国邦交的这种“大事”。 其实,这倒也不难理解,毕竟楚人一向彪悍威猛,即便是连晋国这样的超级大国,他都不曾放在眼里,又更遑论这一小小的郑国呢? 不过,如今不管是出于何种考虑,对于王子围而言,如今这郑邑只怕不是能够轻易拿下的了。 …… 翌日,王子围又来到庄园后的高尔夫球场。 而李然一早便已在此等候。见得王子围来了,当即是促步向前迎合道: “见过令尹大人,看来大人可是尚有余兴?既如此,下官还请能够奉陪左右。”
可谁知,王子围今日前来,却并未有想打球的意思。只听他是径直摆了摆手,直接回拒道: “不必,今日便不打球了。”
“哦?”
李然闻声一怔。 随后,只听王子围是继续言道: “本令尹听说子明在洛邑曾担任过周王室的守藏室史一职?”
“回大人,在下不才。区区小吏,不足挂齿。”
这其实也并非李然的谦辞,无论是守藏室史还是行人,其实也确实算不得多大的官。 正如当初在晋国,韩起前往羊舌肸家宅见到李然之时,他其实之前拜谒周王室时就应该曾见过李然的,可之后呢? 守藏室史这种小官小职,又哪里是韩起这样的大国上卿能够记得住的? “呵呵,你也是过谦了。洛邑典藏室,天下名典,册本,古籍何止百万。”
“你既任守藏室史,那便一定是博古通今了。而今只在郑国任一小小行人,岂不大材小用?”
这倒也是事实,典藏室史官职虽不大,但凡是能担任守藏室史这类职位的,在那个年代,没有点才能那也是绝对行不通的。 因为,作为周礼的象征,这一职务的文饰作用其实要远大于其实质。 王子围一边说着,一边是朝着李然投去了迥异的目光。 “呵呵,令尹说笑了,而今天下群雄并起,诸侯如林,在下这点微末本领,又何以能入了令尹大人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