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无忌。
李然听到这个名字的第一时间,只略带思索的点了点头。 王子弃疾若想要参与营建新都,这其实并不是什么难事。毕竟以他的身份,他想要掺和一脚,即便是楚王听了,也只会听之任之。 只不过,他自然不会以自己的身份下场。所以他派出了费无忌。以他为勾饵,掺和其中,这显然不失为是一个妙招。 而且,费无忌这人的身份也很是特殊。 一来,他其实是鲁人,而且听这人的氏就知道,这人还是来自于鲁国季氏的第一大封邑——费邑。 二来,他还是王子弃疾儿子的老师。 所以,这两个身份,都不由得是令李然多了几分警惕来。 “那无宇兄以为,此事可有什么问题?”申无宇既然故意提及此事,想必有他的一番道理,李然当即问道。 接着,只听申无宇是继续言道: “无宇倒没觉得此事有什么问题,毕竟朝中上下诸位大夫的目光都盯着此次新都城的营建,四王子派人下场参与,倒也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无宇只是觉得奇怪……” “哦?有何奇怪?”
李然继续问道。 只见申无宇面露不解之色的看着他道: “大王亲征至此,正如先生所言,若未能亲自建功立业,大王又岂能善罢甘休?”
“而今大王召令已下,来日朱方城誓师后,我楚国必定会再度征战,此乃不争的事实。”
“而四王子又是大王最为信赖倚重的自家人。当此时刻,四王子竟不想着如何与大王分忧,却是惦记着此事。四王子本就是一人之下,千万人之上,不可谓不富,又何至于此呢?”
按照申无宇的看法,事情总有个轻重缓急,比起新建都城的石材,站在王子弃疾的角度来看,当然是楚国对外用兵的事情更值得被他关注。 毕竟,这可是关系到国家生死存亡的事情。 而营建都城这件事,纵是有些油水可捞,对于其他旁人,或许还有很大的吸引力,但对于他这个楚王最为宠信的弟弟而言,似乎完全没必要这般的上心啊? 更何况,如今正值楚王亲征,若他这个四王子,最后却传出了“中饱私囊”的这种消息,这不是摆明了等于在拆楚王的台? 而王子弃疾如此爱惜名声的人,为什么要搞这种明显的自污手段呢? 所以,听到这里,李然也不由得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申无宇的怀疑不得不说是值得考虑的,在目前这种情况下,王子弃疾如此的举动,的确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那大夫可有深入调查过?”
李然话音落下,申无宇当即又摇了摇头。 “尚未来得及……不过,无宇正有此意。”
他看着李然,眼神中闪过一抹锐利。 不管这个人是谁,只要他对楚国不利,即便是王子弃疾,他也不会放过。 这让李然深感欣慰,他当即拱手道: “呵呵,不愧是无宇大夫你啊!”
“那李然,便静待大夫佳音了。”
言罢,李然朝着申无宇拱手一揖。 申无宇则急忙回恭作揖,并不无感激的言道: “先生言重了,此乃无宇份内之事。”
“倒是先生这边,听闻只因庆封之事,先生惹得大王似是有些不悦,先生乃一心为楚王所谋,却不为其所接受,此实乃我楚之不幸啊……” 在庆封这件事上,申无宇的态度原本就与李然是一致的。 他也同样认为,此时不该直接杀了庆封,更不该用庆封的脑袋来祭旗。 只可惜,他与李然的这种想法在现在看来已经成为了不可能。 不止是楚王,彼时楚国上下诸多将臣,对此也皆有所不满。 二人对此皆是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 “哎……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见李然并不想就这个问题继续深究下去,申无宇领会其意,便是只又闲聊了些旁话后离去了。 …… 翌日,大军开拔,十万人,浩浩荡荡往朱方城开赴而去。 此次行军途中没有出现任何波澜,钟离已成为了楚国的领土。而盘踞周围的那些与楚国更为亲近的诸侯们,在听得楚王亲征而至,也皆是纷至沓来,于朱方城外列队欢迎。 因此,这么多人簇拥在了朱方城,这让原本并不大的朱方城一时人满为患。 不过,这也让那些诸侯们都看清楚了一件事: 楚王所谋甚大,乃是他们的共同认知。 十月,楚王熊围在朱方城再度召集诸侯,在朱方城外誓师。 这就好比后世的公司老板组织自己手下的员工们搞团建,在团建时,顺便对公司整个年度所做出的成绩做出了自己的判断和总结。 只不过,楚王与公司老板略有不同的是,他此次进行成绩总结的原因并不是为了激励手底下的员工,而是为了震慑住他们。 “看到了吧!这就是亲近吴国,冒犯我楚国的下场!”
“你们这些邻国的诸侯们可给寡人学聪明点,不要没事找事儿,寡人让你们往东你们就往东,寡人让你们上刀山下火海,你们眉头都不得皱一下。”
“简而言之就一句话——顺寡人者昌,逆寡人者亡!”
这大抵就是此时楚王的心理活动,毕竟他站在高台上面向诸侯时的那嚣张和藐视的表情,是完全不加以掩饰的。 接着,便是重头戏,他要当着诸侯的面,砍了庆封的脑袋! 只见庆封被他的侍卫押解着,从一路而来的囚车之中是带了出来。 而楚王熊围为了再一次彰显他楚王的“伟光正”,他还故意是让侍卫押着庆封在高台四周转了一圈,谓之示众。 这时,立在楚王熊围旁边的伍举,也是有些看不下去了,他不无担忧的向楚王躬身言道: “大王,臣听说,只有没缺点的人,才有道义可以诛杀别人。庆封就是因为违逆了他自己的君王,所以才落得如此下场,可是,如此游街示众,他到时候会肯一声不吭的吗?”
“如果……如果他把我们楚国的丑事在诸侯中宣扬,对我楚国岂非不利?”
其实伍举大可以把这话说得更明白一些: 就是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毕竟,楚王熊围弑君夺位一事本就不是什么秘闻。如今诸国上下都早已有所耳闻,只是对于其中具体细节不太了解而已。 而伍举作为这其中的参与者,他当然是再清楚不过了。所以,他的这一层担忧,倒还真不是为了庆封求情,而是实实在在的替楚王考虑的。 而且,伍举为避免君臣尴尬,也并未将其说得太明。毕竟,这节骨眼提这种事,确实也并不大合适。 所以他的这一番暗示也可谓是恰到好处。 然而,即便如此,楚王却仍是不买账。甚至对伍举所言也是直接充耳不闻了,只看着高台下的庆封,眼神之中充满了霸气与藐视。 似乎这就他楚国大业的开始。 在彰显自己功绩这方面,谁又能阻止这样的一个好大喜功的楚王呢? 甭说是伍举了,没看到李然此时也正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沉默不言么? 李然的目光落在庆封身上,庆封当然也看到了他,只不过庆封却并未对李然表现出应该表现出的愤怒,反而显得异常平静,他似乎早就料到了有这么一日。 于是,他也接受了自己即将到来的命运,任由楚王侍卫押着自己,在诸侯间游行。 这对他而言,或许也算得是一种惩罚,一种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