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迫不得已只好捏着自己鼻子应下姐姐嘱托的冲田总悟不同,河野実花对于讨厌鬼每天都要送自己回家这件事,其实并没有意料中的那么抵触。 因为她发现,每当自己看到冲田总悟那张明明不情不愿、却不得不跟她走在一起的冷脸后,心情指数就会无限呈正比例上升,连带着路边平平无奇的风景似乎都变得有趣了起来。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只要讨厌的人不开心了,那我就开心了? 不过平心而论,其实河野実花也说不上有多讨厌冲田总悟。 毕竟相比起那些在她家的男人死后便立刻开始打赌阿织能忍耐多久就又会改嫁的家伙们,目前来说攻击范围只限于她本人、并不往外延伸的冲田总悟,就显得可爱多了。 当然。 可爱只是一个比喻。 不是说她真的就觉得这家伙可爱了啊! 都说看一个人就要看他平日里的说话和做事风格,而冲田总悟这家伙不管从哪方面看,都跟“可爱”两个字沾不上边。 倒不如说,用可恶来形容还准确一点。 不过,她在那家伙眼里应该也差不多吧。 这一点河野実花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但是—— 有自知之明是一回事,而会不会在意这个,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 两个人并肩,但中间隔了三米距离的行走在回村的路上。 此时大概是下午四点,太阳公公还没有下山。 头顶的天幕在这时候依然很明亮,温度不高不低,处处显现出一片早春的生机。 河野実花斜挎着一只里面装有书本的小兜兜,背着手一边走一边光明正大的观察冲田总悟的表情,眼底的神色颇有些探究。 而作为被观察的对象,冲田总悟一开始是懒得给她眼神的。 不过就这么忍了一会儿,见她还是没有收回视线的打算,他便臭着脸望了回去,很不耐烦地扬起一边眉毛:“干嘛?有话就说,你那是什么眼神。”
“我吗?那当然是对总君刮目相看的眼神啦。”
河野実花说,神情里丝毫没有盯人被抓包的窘迫感,反倒理直气壮地表示:“而且话又说回来,总君不看我又怎么知道我在看你,中间都已经隔了这么远了,竟然还在偷偷关注着我吗?”
“恶心死了,到底是谁在关注谁啊?刚刚在那边偷看我的家伙明明就是你吧,现在又不打算承认了?”
“才不是偷看呢,我明明是堂堂正正的在看。谁让总君今天表现的这么奇怪,竟然都不挣扎一下的就答应要送我回去了,我观察观察你是不是在憋坏水又有什么不对?”
“奇怪?我?”
冲田总悟皱了皱眉,随即嗤笑了一声:“原来如此……是因为今天没被我骂而不习惯了吗?没看出来啊,你这家伙果然很有当母猪的潜质。那现在满足你一下好了。”
“呸呸呸,快别在那放猪屁了,我就说你这头公猪今天看起来不对劲,合着是等在这里发猪瘟呢啊?”
“同样的话一字不落的还给你,笨蛋白痴母猪小姐。”
“哈,公猪先生是没话说了吗?怎么突然就只会反弹了啊。”
“因为是跟你学的啊,母猪小姐。”
…… 毫无营养的互相攻击就这么持续了一路。 拾禾村终于到了。 河野実花停下和冲田总悟无意义的斗嘴,她眨了眨眼睛慢下脚步,打老远就看到村口那里似乎有什么人在说话。 走近一看,才发现还是个熟人。 之前已经说过了。 河野実花很讨厌那些会在背地里八卦她母亲阿织事情的家伙们。 而好巧不巧的,村子里有那么一户人家的老婆,没事最爱做的传播这方面的闲话。 而这个人在前几天的时候其实也出现过了。 ——没错,就是那位儿子偷家里钱买糖去外面充大头的阿户夫人。 当然了,阿户夫人平日里其实也有很多活要做,并没有闲到会在饭点出现在村口和人唠嗑的功夫。 所以村口的这个家伙并不是她,而是她的那个糟心儿子——胜丸。 说到胜丸这个人,那能说的可就太多了。 首先,这家伙年龄比河野実花大小半轮,今年满打满算也已经有11岁了,在如今这个甚至12岁就可以嫁人生子的时代,几乎已经算是个大人了。 然而这家伙做的事却都不是“大人”能做出来的。 河野実花十分不理解世界上怎么会有脸皮这么厚的公猪,竟然能当着一群人的面做出通过河面偷看女孩子裙底的这种事。 不过转念一想她也就明白了。毕竟胜丸这家伙一向自诩是村子里的孩子王(此处仅限西村),所以当着小弟的面成功做到这种事情,大概会给到他很强烈的自得感吧。 真是讨厌鬼中的讨厌鬼。简直不要太糟糕。 和终极糟糕的胜丸比起来的话,仅仅只是嘴巴讲话难听的冲田总悟都不知道要强到哪里去了。 这大概也是河野実花没想象中那么讨厌他的原因之一吧。 而现在,这位讨厌鬼之王——胜丸同学,正十分人设不改的背对着他们,把一个看上去比他更瘦小的男生堵在角落里,疑似在威胁着什么。 被阿户夫人精心喂养的庞大身躯像是一座小小的肉山,彻彻底底的把那位可怜的被威胁对象笼罩其中。河野実花仿佛都能透过这座肉/体看到一双瑟瑟发抖的腿了。 不过有一说一。 这和她也没什么关系就是了。 因此,当冲田总悟面色冷漠、目不斜视地从这两人身边走过的时候,河野実花也如法炮制,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似的,紧跟其后一起走了过去。 然而还没进入村子就被人给叫住了。 “喂,実花、是実花对吧?你给我站住!”
胜丸一心二用,在威胁人拿钱给他的同时眼睛倒也很灵光,警惕的注意到了身边路过的两个家伙。 在认出了其中一个就是村子里那个绝户了的河野家的女儿之后,他几乎立刻就把要钱的事给忘记了,松开手任由被他抓住的倒霉鬼跑掉,自己则瞪着眼睛大踏步来到河野実花跟前,脸上的肉一颤一颤的,看上去很有凶相。 河野実花倒是不怕他这副样子,只是有些疑惑地停住了脚步,没搞懂他为什么要突然叫住自己。 所以歪了歪头说道:“是我,怎么啦,你有什么事?”
“你这家伙……你还好意思问我?!上次的事就是你和我老妈告的状吧!害得我挨了顿打,屁股痛的在床上躺了好几天!!”
胜丸怒气冲冲地说着,边说边挥舞着沙包大的拳头,发面馒头似的一张脸都被自己的话给气红了。看上去很是危险。 而刚刚走过去的冲田总悟看到这一幕,也饶有兴致地停住了脚,和他们隔了三五步的距离,面带微笑地抄起手臂看起了河野実花的热闹。 显然没有过来帮忙的打算。 不过河野実花也并不需要他的帮助就是了。 她先是想起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随即上下打量了一眼胜丸白嫩肥硕的身躯。 难怪她好像总觉得最近村子里的空气都新鲜了不少,原来原因在这里啊。 不过…… 她若有所思地说:“你这家伙看着体型挺大的,没想到这么没用啊。”
居然被打个屁股就下不来床了,合着只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草包嘛。 真是没用的体格配没用的人,没用到一块去了。 看起来还不如隔壁家老爷爷的猪能打。 她这话的语气里其实没带什么额外的情绪,只是十分直白的阐述了一个事实。 然而大实话往往都是不中听的,因此,说完以后,胜丸很明显的就被她给气到了,瞪着牛一样的眼睛无能狂怒地重复了一遍:“你说什么——你这个该死的家伙,要不是你污蔑我,我能被老妈打成这幅样子吗?还不都是你害的!”
“我害的吗?可我说的不都是实话嘛。”
河野実花两只手背在身后,淡定地说,“不管是糖果也好杏子也好,我只是把你做过的事情讲了一遍而已嘛,这就是污蔑你了吗?”
没理但也气壮的胜丸顿时被气了个倒仰。 “你、前面那个也就算了,你竟然还敢提杏子?末子阿姨已经因为这件事情和我家断交了,要不是你多嘴,我本来很快就要和杏子提亲了的!你知道吗!”
本来是不知道的。 但现在确实知道了。 就……该怎么说呢? 河野実花睁着一双清凌凌的大眼睛,对于这种无端的指责表现得十分无动于衷。 她有一说一的、毫不留情的拆穿了对方:“你想多了,就算没这回事杏子也是不可能嫁给你的。你要是没事的话就多去河边照照自己,毕竟我实在想象不到谁家会愿意把女儿嫁给一头没用的公猪的。你说对吧,胜丸君?”
河野実花说完这句话,就蹲下身从土地上摸了一块石子在手里,显然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准备充分。 而胜丸果然也不负所望,成功的被她这番话给激怒了,眼睛一红就打算冲过来抓她的衣领。 河野実花灵巧的往后退了一步。 她一只手紧紧地捏着刚摸起来的石子,另一只手则条件反射的往身侧斜跨的布兜兜里掏去,结果却掏出了一只毛笔。 嗯……好像也不是不能用? 河野実花这么想着,身体已经摆出了标准的备战状态,准备好好的给这个自大又白痴的家伙一个教训。 然而还没等她来得及出手,胜丸伸过来的那只手掌就已经被一根横空出现的木刀给拦下了。 本来处在极度气愤与丢面子中的胜丸一愣,下意识朝木刀伸过来的方向看去。 而木刀的主人——那个身高才到他胸口的浅头发小鬼只抬起眼轻瞥他了一下,猩红色的眼底冷锐而沉静。 明明没什么表情,却无端让胜丸联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情不自禁的萌生出一股战栗的情绪。 “虽然看这臭丫头吃瘪我很高兴,但要是真出了事的话姐姐那边可就没法交代了,所以我劝你最好别动。”
冲田总悟说,保持着持刀的姿势,表情看上去有点冷漠,但说出的话却比河野実花还不中听:“还有——你这家伙果然是个没用的废物啊,连这种白痴女人都骂不过,还是别出来丢人现眼了,滚回家里继续躺床吧。”
胜丸:??? 明明是主动上来挑事、结果却莫名其妙被两个比自己还小的小鬼给联合在一起骂了一顿的胜丸只感觉里子面子都丢光了。 冲田总悟手上施力,用木刀毫不客气的挑开了他威胁河野実花的手臂。这看上去很小的一个动作,却莫名让胜丸有些吃痛。 胜丸捂着自己肉乎乎的胳膊,想发火又发不出,有点畏惧这个短发小鬼的红眼睛。于是只好色厉内荏的对着他身后的河野実花放狠话:“你、你们俩给我等着!我不会就这么放过你们的!”
说完就灰溜溜的抱着手臂离开了。背影莫名有些慌张。 欠教训的家伙消失了,河野実花把毛笔放回了兜兜里,丢掉手里的石子拍了拍手上的土。 已经重新将木刀背回背上的冲田总悟见状嗤笑道:“这个东西能有什么用?”
“这你就不懂了吧?当然有用啦!”
河野実花老神在在地说道,一副对此经验丰富的样子:“把这个塞到他鼻孔里,他就不敢再拿全是鼻屎的鼻孔对着我说话了。”
冲田总悟哦了一声:“然后呢?”
“然后他再不松手,就拿手指戳他的眼睛,实在不行还可以踹他下面——” 河野実花详细的描述了一遍自己在一秒钟之内制定出来的战术,还不忘充满细节的补充了一句:“不过这么做的话也有可能会失败,因为我听说体型大的人下面都很小,说不定会不太好瞄准。”
“……哈?”
原本一脸“让我看看你怎么编”的冲田总悟听到这里,突然像是来了点兴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道:“你这臭丫头懂的还挺多嘛,都是听谁说的?”
河野実花想都不想地道:“那当然是听有经验的人说的啦。”
准确一点,其实是她在河边洗衣服的时候听到的。 毕竟女人们聚在一起,能聊的话题也就那么多。而河野実花虽然看似在这种场合里不闻不问,实际却经常竖着耳朵耳听八方。 不过她的原本目的是为了逮捕偷偷说阿织坏话的人,没想到却听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这样啊。”
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小鬼就这个问题颇有兴致地讨论了一会儿。 河野実花到家了。 冲田总悟完成了姐姐的任务,转身离开前还不忘吓唬她:“喂,听到了没?那头肥猪走之前可是说了要报复你呢。你可千万活住了,别给我把你和肥猪相提并论的机会啊。”
“不,你错了,总君。”
河野実花好心地提醒他,“那头公猪不只是要报复我,还有你呢,他说的是‘你们’。”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送上门的猪肉哪有不吃的道理。”
冲田总悟丝毫没把胜丸放在眼里,翘起嘴角对着眼前的河野実花说道:“倒是你,下次可就没这么好运能被我保护了,自己自求多福吧白痴母猪。”
“说的好像我需要似的——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公猪先生!”
河野実花十分自信地挺起了自己的胸脯。 ——等着瞧好了。 下次再遇到这种事,一定会是她来保护他! 到时候绝对让这个讨厌鬼哭着和她道歉。 実花大人说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