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寻书(1 / 1)

违反了《唐律》还能逍遥法外的人,有。违反了燕云十六中的校规,还能苟活于世的学员,一个也没有。所以说,这里的校规比《唐律》更加可怕。等到哪一天,《唐律》也变成钻不了空子、万无一失的东西,同样会如此可怕。开学的前三个月,是校方管理最严格的三个月,几乎每个妖怪都能在上午看见以于成为首的学前班妖怪清理马桶,能看见以洪午、范今天为首的初一班妖怪游湖,能看见东门的卡车在拐弯时不带减速的驶进十六中,能看见树叶慢慢变黄,掉落。每天早上校尉都要站在高台上粗着嗓子问:你们来这里是做什么的!于成闻声看过去,如蚊蚋般说道:“为了去北俱芦洲烧杀抢掠。”

下面的妖怪摇头晃脑说道:“为了去北俱芦洲保家卫国。”

校尉大声呵斥道:“那个掏粪的,你说了什么!”

“我说!为了烧杀抢掠。烧!杀!抢!掠。”

按照于成的声线,最后几个字越来越没有气势,变得愈发敷衍。高台下的妖怪一个个笑出声来。“如果是在战场上,我一定宰了你!”

校尉咬牙切齿说道。于成用手套在铁桶里面揩出一点大便,扔向校尉:“呀史吧嘞。”

校尉想冲过去,却被人拦住:“不能杀!这是李人妖的人,咱们动不了。”

校尉转而对站队的妖怪说:“你们说了什么?我听不见!”

“为了去北俱芦洲保家卫国!”

南门有几个厕所,运垃圾的卡车开不过去,于成把在北俱芦洲运回来的石油倒在铁桶里,划火柴开始焚烧,边烧边用木棍搅拌,以便充分燃烧。“这是什么鬼日子,我还不如去战场然后被顶头上司给枪毙了!”

且说最早穿越的那批人的某一部分,趁着唐宋八大家还没出世,到处剽窃别人的知识成果招摇撞骗,变成了大才子。穿越的人数越来越多,也就有了一批打假主播,那些大才子都变成了大尴尬,一个个如过街老鼠。理论上石油这个词是北宋科学家沈梦溪发明的,唐朝不该有,但这不是南瞻部洲和北俱芦洲的穿越者已经多到近乎饱和的状态了,出现些当代的词儿是很符合实际的。我已经听见有同学发问了,这个世界又没有史前生物,石油是怎么生成的?问得好,是《山海经》里的凶兽变成的,不成仙则成油。一上午于成不知道把几百个用过的铁桶搬上卡车,又拉下几百个铁桶放进旱坑下的空洞。跳进河里洗了个澡,有几只妖怪向于成扔石头,因为他们觉得于成污染了河流。洗完澡换了衣服,于成去了跳蚤市场,准备买点……他也不知道要买什么,权当随便逛逛。之前于成所在的那班有个摸底考试,于成看到加减乘除四则运算,心说这不是有手就行?算了算正确率,预计自己能得60分,交了试卷。没有意外,第一名是于成。于成还是高估了妖怪的算数水平,他没想到自己所在的22班基本由白痴和文盲组成。他陷入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大步前进踏入初中部就要落在胡刚那帮人手里,停滞不前就要一直清理厕所。劳累和气味先不说,消磨尽胸中热血和意志的幻灭感,也不是当下的于成能承受的。虽然他一口一个“我想死”,却是心中有个美丽新世界,因为改变不了世界,才以不想努力为借口,消沉低迷,顾影自怜。一想到改变世界的宏大理想与卷子上的加减题目形成的反差,于成又一阵苦笑。恍惚间,于成发现不论前世的人躯,还是今天的妖躯,都是一样的无力。跳蚤市场到了,商业街前摆着一座金属铸成的雕像,“金属砌成的像还叫雕像吗?”

于成想。雕像银白色,是三只椭圆的跳蚤精灵聚在一起围着火把的样貌,这个给跳蚤戴个口罩,那个给跳蚤手指里递根烟,还有在雕像下面摆贡品的……不知道这三个跳蚤有没有成仙成佛,能否收到香火。这条街不长,里面都是些零零散散的生活用品和一些装饰品,鲜有用于战斗的危险品。有家卖书的店铺引起于成的注意,上面用楷书写着“簋市子”三个字。老板一看就是常年摸爬滚打的生意人,跟在街上摆摊子赚外快的那些人有很大区别。于成一进门,老板热情地招呼他:“靓仔,你想买点神蟆?”

“老板,有没有请仙扶鸾,问卜揲蓍的书?”

于成说的是什么?就是一些关于星象和命理学的书,他想贴上假胡子重新干老本行。“有有有,《宿命通》,佛门六大神通之一。”

老板在书架上信手取出一本书。够煮熟一锅大米粥的时间过去,于成揉了揉脑袋,道:“看不懂。”

老板又把《麻衣相法》《七政四余》《八字命学》摆出来,过了煮熟一锅玉米面粥的时间,于成问:“还有没有?”

老板闻言,笑着拿出一本没有封皮的线定本书籍,开始忽悠于成:“这本,可是天下第一奇书。”

“《推背图》?”

“NoNoNo,推背图只是袁天罡和李淳风写出来的预言,哪里比得上这本!这本,是由穿越者在另一个世界带来知识的汇总,记载了一个世界的全部智慧的书。”

老板道。“我就是穿越者。”

于成如实说道。老板有些尴尬,但是店里还有其他人,不能弱了气势:“那你穿越之前一定听过这本书,《康节先生文集》。”

于成很想给老板说自己没听说过,但怕说完老板不卖给他,于是抢过书,读起来。“你是穿越者为什么不带着牌?”

老板问。于成知道有许多人不是穿越者却招摇撞骗,他回道:“懒散惯了,不想去走程序办手续。”

老板不经意地问:“五虎上将有谁?”

“黑小虎、沸羊羊、汤姆猫、双面龟。”

五虎上将是四个,很合适。再或者,要算上正在看小说的你。过了煮熟一锅小米粥的时间,于成问:“多少钱?”

“二百两。”

老板说。“你怎么不去抢……抢钱没有这个赚钱快,我知道了。”

于成扶额说道。二百两很多吗?很多。非常多。于成穿越到新世界后的五年,一共花了三十两。每年花六两,每个月花五钱。“这本书,那可是纯人工手写,不掺一点水分,每个字的背后都是一个不屈的灵魂夜以继日的笔耕不辍,那种精神,哪里是银子能衡量的?不过,我看你跟这本书有缘,只收你20两。”

老板等着于成高兴地掏钱买书。他装模作样的掏了掏口袋,说道:“没有。”

“没有……你来干什么?”

老板说。“没有不能来吗?”

于成发出灵魂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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