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野的行为就好比站在山顶上的人往山腰抛了一条缆绳,抓不抓得住全凭自己,这是林大器听陈耳东讲完之后的第一反应。 林大器的心情很复杂也很矛盾,有变化就意味着有动荡。 虽然唐野的合伙是以大耳传媒为单位,但林大器担心随着陈耳东工作重心的转移会逐渐遗忘掉大耳,毕竟陈耳东也是个更看重利益的人。 他对股票投资公司一点兴趣都没有,而且唐野所说的拉些资金,林大器也是爱莫能助,更别提孤身一人在大城市打拼的农村青年付华勇。 也就是说,如果陈耳东顺利拉到了资金跟唐野合伙,相当于是陈耳东一个人干了三个人的事,他和付华勇却要坐享其成,于情于理对陈耳东都不公平。 林大器说先把船工号子的情人节活动做完,再来讨论一次,他不是一个可以一心二用的人。 陈耳东并没有闲着,他的心里已经做好了和唐野联手的打算,说服林大器和付华勇只是时间问题。 他早早回到了家,并非是因为久违的家庭晚餐,而是把董玉华作为了拉动资金的第一个目标。 创业的第三个年头,在陈墨文和董玉华的眼里,儿子经济独立,愈发成熟,和周围人的下一代横向对比,他们很是满意。 也正因如此,陈耳东在家里已不再是那个畏手畏脚的男孩,尽管对于父亲依旧心存敬畏,可比之三年前,自如了许多。 “妈,最近股票炒的怎么样?”
“马马虎虎,只能说没怎么亏钱,你那个朋友也真是的,就一点消息都不给了?”
“人家是靠这个赚钱的,哪儿能天天吃白食啊。”
“我跟你说了啊,只要消息准,我花点钱也行,又没说要吃白食。”
“不过他倒是跟我说了,接下来会有一波行情。”
“真的?什么行情?”
董玉华眼睛一亮。 读了近三年的社会大学,陈耳东养成了一个习惯,做任何事之前,都先明确目的性,然后在和对方接洽时,铺垫、引导,重要的话让对方先开口。 今天面对自己的母亲,他本能地沿用了这个套路。 “其实去年底,我们做了一件事,一直没跟你们说。”
陈耳东放下碗筷,“我们拿了一些钱做理财,就放在我炒股的这个朋友那里。”
“什么理财?回报率高吗?”
董玉华一直热衷于投资理财,听到这些尤为感兴趣。 “每个月固定5%。”
“这么高啊!我在银行买的理财,一年也没5%啊!”
董玉华觉得不可思议。 “回报拿到了吗?”
一直没说话的陈墨文问道。 “拿到了,每个月20号分红,这都已经拿了3个月了。”
“你们买了多少钱?”
董玉华又问道。 “三十万。”
陈耳东刻意隐瞒了真实的金额,他有别的用意。 “那每个月就是一万五啊?一年十八万啊!可以啊儿子!”
董玉华拍了拍他的肩膀。 “去年地震,对业务影响很大,我们也是想着能帮补公司的开销,所以才去做了理财。”
“对对对,就是要有这个意识,你不理财,财不理你,那我也去买点行不?你不是说有波行情吗?”
这才是董玉华关心的重点。 “那我跟他说说,我们最近也打算再买三十万。”
“还要买三十万?那妈跟你一起买。”
这就是陈耳东的别有用意。 “你这朋友可靠不?怎么以前没听你说起过?”
陈墨文的关注点总是一针见血。 “很靠谱,也很能干,给了我们公司很多支持,太阳的朋友也在跟他谈恋爱,我们经常在一块儿。”
陈耳东特意提到了太阳。 “他就一定吃得准每个月都能不亏?”
陈墨文还是有疑虑。 “爸,一个星期股市可以交易五天,一个月就是二十天,以他们炒股的能力,就算一个月只挣十个点,这5%的分红也没问题啊。”
“行了,这事我跟你妈商量一下,吃饭。”
陈墨文终止了对话。 陈耳东家里的财政大权一直掌握在董玉华手里,陈墨文对于投资理财一窍不通,甚至连银行卡都不太会用,至今都还用着存折。 只有在腾挪大笔资金的时候,他才会发表意见,作为妻子的董玉华自当理会。 林大器告诉谷晓叡,这几天单独约会就好,唐野和冯妙刚在一起,需要独处空间,谷晓叡觉得言之有理,也就没有频繁的和冯妙联系。 唐野的橄榄枝于林大器和付华勇而言,更像是一根带刺的玫瑰枝,谁都不想去碰。 付华勇买了一小瓶白酒和卤菜回到了他那间一居室的出租屋,房子不大,电视、空调、木地板,还有陈耳东送他的电脑。 在他二十五岁之前,还从来没有住过自己可以独享卫生间的房子,无论是老家的田间土屋还是大学宿舍乃至后来的合租房,都是公用厕所。 某种程度上,陈耳东是他的精神寄托,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也都是因为加入了大耳传媒。 付华勇心绪不宁,他不懂陈耳东和唐野的那些合伙计划,但林大器的担忧不无道理,他不敢想象以后大耳传媒里没有陈耳东的样子。 而且,他对唐野的了解几乎为零。 唐野就跟电视上的那些霸道总裁一样,如果不是陈耳东,他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机会和这样的人同坐一辆车、同吃一盘菜,更别说还能在一起打场保龄球。 付华勇一口酒一口肉,尽量不去胡思乱想。 他的电话响了,来电的是他的二妹付华娟,在老家的县城里念高二。 “勇哥,明天你能给我转一千块钱吗?”
付华娟声音有些哽咽。 “怎么了小娟,出什么事了吗?”
付华勇一下子紧张起来,春节的时候他才给了父母两万元,用于两个妹妹的学费和生活费,怎么二妹这个时候突然又来要钱。 “小敏把杨四婆的手机弄到井里去了,要赔一千块。”
小敏是付华勇的三妹付华敏,还在念初中。 “什么?手机怎么会掉到井里去?”
付华勇不可置信。 “昨天小敏借杨四婆的手机给妈妈打电话,打完电话就靠着水井玩杨四婆手机里的游戏,突然外面来了一只猫,那个猫跑到小敏那里,杨四婆家的狗子就追过去了,然后把小敏撞了一下,就,就......” 付华勇的父母常年在广东打工,大年初五就走了,付华勇平时也不在老家,只留下两个妹妹相依为命。 上学的时候因为在县城里,统一住校,有老师管有食堂吃,倒还不用担心。但寒暑假一来,两个小姑娘就只能独自住在老屋,自己照顾自己的饮食起居。 平时若有事或想爸爸妈妈了,就去借邻里的手机打个电话,她们宁可被邻居嘲笑连手机都买不起,也从来没向父母和付华勇提出过要手机的要求。 其实两个小姑娘的内心深处是渴望拥有一部手机的,但她们不敢奢求。 “杨四婆说我们老是找她借手机,就算赔她一个新的,以后也不借给我们了,我不敢给爸爸妈妈说,怕他们骂我,就只有给你说了。”
付华娟的哭腔越来越明显,隔着听筒都能感受到她的无助和委屈。 付华勇鼻子一酸,瞬间红了眼,泪珠悬在眼眶稍不留神就能掉落下来。 “别哭,小娟,哥明天给你转钱,给你转三千,赔那老太婆一千!再去镇上买两部手机,你和三妹一人一部,以后咱不看人家脸色,咱自己有手机!”
付华勇恨恨的说道。 “真的吗?勇哥。”
付小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哥还会骗你啊,我手里还有点钱,你去跟那个老太婆说,明天就给她买新的,你别哭了,也不用给爸妈说了。”
挂了电话,付华勇叹了口气,难过不已。 他的压力很大,小时候愁学费,现在愁两个妹妹,忽然脑子里想起了陈耳东那天说到的财务自由,他第一次意识到贫穷究竟有多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