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顾兰带着村里人忙活的不可开交,邵老头和村里人一同去镇上交粮,阿吉也闭门不出,也没来过她家中。还没走到竹林,便听见悠扬的琴声,不管多少次来此处,顾兰都会被这里宁静的环境所捕获。她站在竹林里,闭上眼睛,静静地欣赏琴曲。一曲作罢,顾兰听见竹门发出的声音。“进来吧。”
阿吉在屋中唤她。顾兰走进屋中,好奇地看了看门后,并未发现有别人,也没有丝线之类的玩意。方才是谁开的门?莫非阿吉会瞬移?阿吉被她的动作,逗得勾起一抹温柔的笑。“你怎么来了?”
“我还不能来了么?”
顾兰反问他道,随后毫不客气地坐在琴台前面,阿吉盘腿坐在琴前,身后竹窗大开,窗外种有一棵梅花树,已经露出淡粉色的花苞。他披散着长发,简单束在脑后,温柔而又随意,修长白皙的手指按着琴弦,轻轻拨动,如水一般轻柔的琴声在屋内荡漾,浇灭顾兰心中的急躁之感。单是这样看着阿吉,便能够感受到美好。这样的阿吉,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猎户家中的孩子吗?赫连山以外的世界,又是什么样子的呢?顾兰心中有太多的疑惑。她像一个盲人,站在参天的大象身边,摸到象腿,便说这是柱子,摸到象鼻,又开始疑惑。她没办法通过眼前的人和事判断,这究竟是些什么人,是什么样的环境。每当她觉得自己把握住自己人生的方向之船时,就会出现别的事情,让她意识到自己的荒谬。“阿吉,你去过最远的地方是哪里?”
她闭上眼睛,随心所欲地问道。“那是很远很远的地方。”
“有多远?”
阿吉拨动琴弦,一首新的曲子在他手下悠扬奏响。“阿吉……”顾兰欲言又止。“嗯?”
“算了。”
顾兰垂头丧气,还是放弃了问话。就算她问了,阿吉也可能不会告诉她,就算她知道了,她又能做些什么呢?“不要说话,用心去听,用心去看。”
阿吉也是那么神秘,有时候像傻子,有时候像智者。可能这就是大智若愚。顾兰不再说话,听话地闭上眼睛。对现在的她来说,弟弟妹妹们是真实的,村里人待她的好是真实的,顾家人的讨厌也是真实的。活在当下,做一切自己能做好的事情。无论什么时候,发生什么事情,她都有勇气去面对。慢慢地,顾兰迷茫的心重新安定下来。她好像听到了村里人在山脚下干活干的热火朝天,这几日,她再也没听到村人因为饥饿而哭泣,到处都是孩子的欢声笑语。她喜欢这样的小龙坎,像是前世读过的文章《桃花源记》一般,让她莫名找到了回家的感觉。“我决定了!”
顾兰猛地睁开眼睛。琴声被扰乱,阿吉按着琴弦,看她的眼神依旧纯真平静,歪头平淡地问道:“决定了什么?”
“我要把小龙坎建设成桃花源!”
顾兰双目炯炯有神,目光平和而又坚定,像是给自己鼓劲一般,她握紧右手。“桃花源,那是何处?”
“是……一个神奇的地方。”
“神奇在何处?”
“怎么说呢,就是生活在这个地方的人非常幸福!不愁吃喝不愁穿,老人孩子都能得到赡养,孩子们能够读书,每个人都能有自己的事情去做,没有战乱,没有压迫……”阿吉听着她的话语,眼睛慢慢变得发光发亮。“世上真有这样的地方?”
“那自然了!”
顾兰百分百地肯定,她前世生活的地方,就是这般美好,便是有些不尽人意之处,可绝对比这里幸福太多了。至少,人是人。与其整天哭着想家,不如把自己身处的地方变成家。顾兰终于找到了目标,就像是一艘船有了停靠的港湾,这让她身上气质陡然一变,就像是,更加自信,更加坚定,更加神采飞扬了一样。阿吉有些不信,可看她那副肯定的模样,又有些想要相信。“若是世上真有这样的好地方,我真想……去看看。”
他垂着眼睑,低声喃喃自语。顾兰趴在琴上,琴弦被拨动,发出“铮”地一声,她抓着阿吉的手,认真道:“你真的想看?”
阿吉紧紧盯着被她握住的部位,随后抬起眼 ,看向顾兰,她眼珠好黑,像是琉璃一样。美的让人头晕目眩。他情不自禁勾起嘴角,被她握住的手指微动。“我想。”
他声音像是流水碰撞玉石,好听极了。顾兰对他识相的态度十分满意,拍着他的肩膀道:“你放心,像你这样会多才多艺的人,必定有你用武之地!到时候我需要你帮忙,你可不要推托啊!”
她松开了手。阿吉隐隐有些失落,微微侧脸,感受着肩膀上的热度,喉结微动。点头道:“好。”
顾兰重新坐回原位,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了。“桃花源,桃花源啊……”首先就是要填饱肚子,仓廪足而知荣辱,只有经济发展起来了,才能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对,就是这样!顾兰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只不过精神面貌却焕然一新。房间重新归于平静,清冷得有些寂寞。阿吉没有弹琴的心思,轻轻叹口气,起身走向书房。另一边,里正带东方朔回家,李氏也拉着儿子回到顾家。一到家,李氏就大声嚷嚷道:“不好了!”
顾老太被吓得不清,神色紧张:“外面怎么样了?村里人都去哪里了?”
李氏骂了几句,“娘,里正不知从哪得到一个法子,说是能够去除树葛的毒性,他们都去山上挖木薯,这下子冬天就不愁饿肚子,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事,可他们居然都不叫我们!”
她方才看的清楚,就连周羊那样的残废都被拉去干活了,到时候肯定能够分一杯羹,可他们顾家这么多人,竟然没一个人想着要他们去干活!小龙坎里的村民因为冬日要防御野兽,早就习惯这样共同出力,平均分配的模式。这会儿有好事情却不叫他们,分明就是在排挤他们顾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