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电梯,慕晚那股子酒劲上来了,脑子嗡嗡作响,本是笔挺站着的人缓缓的倚在了电梯壁上。 微阖着眼,神色萎靡,少了几分光彩。 付婧望着人,静了几秒,才开口道:“回澜君府还是顾公馆?”
回澜君府还是顾公馆? 她若是前脚回了澜君府,顾江年后脚就能给她抓回去。 这事,不是没发生过。 “回顾公馆吧!”
她叹息开口,带着几分无奈。 “确定?”
付婧嗓音低了低,再次询问。 慕晚靠着电梯壁,恩了声,算是回应。 她醉了吗? 不至于。 只是今日这酒,格外上头。 以姜慕晚的酒量,这点小酒远不至于让她喝醉。 只怕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心中有事儿,呼吸进去的空气都是陈年烈酒。 “有话好好说,”付婧开口规劝,见慕晚神色依旧,薄唇抿了抿,再道:“要真闹起来,无非是个两败俱伤,依着顾江年的手段,兴许你还是重伤的那一个。”
她跟顾江年之间的问题,可不是好好说那么简单。 若是好好说能解决问题,何必跟现如今一般二人闹的两败俱伤? 谁都想掌握这场婚姻的主动权,可到头来,谁都掌握不了。 僵持不下,只会两败俱伤。 “我送你?”
“有司机,”她回应。 这夜、顾江年风尘仆仆赶来的路上接到萧言礼电话,告知人走了。 喝了不少,隐有微醺。 顾江年听闻那隐有微醺几个字,眉头紧紧拧起,拿着手机坐在后座上的人顷刻之间变的暴戾了起来,阴暗的空气在车厢内环绕,吓得司机经久不敢言语。 直至车子停在红绿灯前时,才听到及其隐忍的两个字:“掉头,回顾公馆。”
同姜慕晚争吵这几日,顾江年心中的煎熬难以言语,一种淡淡的哀愁在他上空飘荡。 他对姜慕晚,算不得一见钟情,这段才行至半年的婚姻让他连日久生情四个字都不太敢提,倘若时间是一段感情和婚姻的见证者,那么他与姜慕晚这段不长不短的婚姻有谁来见证? 顾公馆换了几波的佣人? 还是那两本被他锁在保险柜里的结婚证? 一个人,一旦有了期盼,就会钻牛角尖。 顾江年此时,即便深知自己在钻牛角尖,也无法去更改半分。 争吵与吵闹都不是他所希望的,可即便不希望还是发生了。 一如付婧所言,一个历经大风大浪人生阅历早已到达巅峰的人即便是结一场婚,也希望这场婚,是和平、美满的。 毕竟,他此生的波澜早已结束。 壮阔也未曾留下半分。 可姜慕晚,亲身告知顾江年,他看似站在山顶之巅,可仍旧是个俗人。 这世间的山峰有许多座,他充其量是拿十几根肋骨,和满身的鲜血,换来了事业上的山巅罢了, 至于、感情和婚姻,他仍旧还在谷底苦苦挣扎。 距离山顶之巅,十万八千里。 他多希望自己此时是孙悟空,有腾云驾雾的本事,一个筋斗,将和十万八千里跨过去。 省的在这场冷战中磋磨着他的心性。与那颗本就充满裂痕的心。 商场上大刀阔斧横扫千军的人到了婚姻里,也会被妻子的坚持弄的无可奈何,气到夜半睡不着。 也会因为付出的爱得不到回应气的心肝脾肺肾都发疼。 分居五日,失眠五日。 晨间用西餐警告她不过也是希望她能服个软。 他不难受吗? 不想好好过吗? 都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跟姜慕晚二人,不一定是谁更胜一筹。 “到家了,先生,”司机的呼唤打断他的思绪。 顾江年睁开眼,眼眸不再清明,那是一种被各种思绪缠绕着的疲倦与难以释怀的执念,往日里春风得意的人今日浑身散发着淡淡的阴霾之气。 “太太呢?”
“在楼上,先生,”佣人告知。 连日来,顾公馆的气氛不算好,连带着佣人大气都不敢喘息,主人家的争吵让她们这群看主子脸色行事的下人举步维艰。 小心翼翼的行走在屋子里的角落。 姜慕晚归家,浑身酒气,一副喝了不少的模样。 佣人不敢言,兰英壮着胆子端了碗醒酒汤上去。 只是尚未行至三楼客房,便被身后的脚步声引去了视线。 见顾江年沉着脸跨步而来,一个在顾公馆伺候了经年的管家都及其识相的将步子往旁边去了去,似是怕这怒火,烧到自己身上。 “醒酒汤?”
男人行至跟前,步伐定住,沉声问她。 兰英点了点头。 只见男主人朝他伸出手,嗓音依旧冷沉:“给我。”
兰英将手中瓷碗递过去,张了张嘴,想如同付婧劝慕晚那样劝两句,可发现,自己不够资格。 这夜、慕晚归家,及其识相。 入了三楼客房,依着前几日的境况,估计也不会跟顾江年有何交集。 酒后头疼,着一身白衬衫靠在床上,米色包裙下是一双白花花的腿,微阖着眼,夹着烟的手落在腿上,窗边喝水的杯子成了她的烟灰缸。 客房的条件算不上简陋,但没有一户人家的家里会把客房当成主卧在装扮。 一张床,一张沙发,一面柜子、已能览尽所有。 姜慕晚头痛,头痛的症结在于与顾江年这几日的争吵,不想退让又没办法缓解。 她明知余瑟不喜自己,又何苦浪费那个时间去与她周旋? 付婧的几句话,她多多少少是听进去了。 可听进去了,又能如何? 酒后燃了根烟,抽了两口,靠在床头的身子往下滑了滑,将抬手,想送口烟。 听闻门把的拧动声,慕晚抬眸,只看见顾江年站在门口,尚来不及看清这人脸色,只见一只瓷碗混着热汤砸过来。 落在床上,悄无声息。 霎时,卧室一片静谧,二人四目相对。 一人震怒,一人震惊。 顾江年的脾气不算好,他往日里所有的温言软语都建立在心甘情愿上,建立在与姜慕晚的和平相处上。 他捧着你的时候你觉得人生就是天堂,可一旦当他失去了耐性,所有的心甘情愿都会幻化为怒火。 将你烧灼,恨不得摁着你的头将你踩进地狱,他要的、是绝对的掌控权。 连续吵了几日,本就怒火中烧,听闻她酒后微醺更甚难以隐忍,归家见她靠在床头抽烟,浑身怒火更是扼制不住。 是以、未曾多想,一扬手,手中的瓷碗飞出去了。 慕晚呢? 一个年幼时九死一生逃出去的人,对任何事物都是极淡的,即便是明知关系僵硬,也深知需要去做出补救,也仍旧无动于衷。 道理都明白,就是迈不开步子前行。 而顾江年又是个及其恐怖的行动派,见不得姜慕晚如此,非得逼着她一步一步的前行,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客房的静默将二人都逼到了悬崖边上,慕晚望着站在门口震怒的顾江年。 半晌,伸手将手中还剩下半截的香烟丢进一旁的杯子里,动了动腿,起身,赤脚站在窗边的地毯上,客卧的地毯不似主卧那般铺满整个房间,只有床边小小的一块。 “你非得摁着我的头一步步往前行?”
她问他,目光也好,语气也罢,多有的是平静。 听不出半点质问的意思。 而顾江年呢?仍旧站在客卧门口,深邃漆黑的视线紧紧的锁着姜慕晚,用同样平静与目光与语气问她:“你一定要踩着我的心窝子践踏?”
“坚持己见也叫践踏?如果是,那这践踏的地盘一开始就是你亲手画出来的,我又何错之有?你后悔了,就要拉着我一起?你心甘情愿的跳了地狱就一定非要拉着我一起跳下去吗?”
姜慕晚始终觉得自己没错,她在这场争吵中充其量也只是秉持一开始的约定。 打破约定的人不犯法,可她这个坚守约定的人却成了罪人。 兴许有了上一次的教训,二人今日情绪即便都到了顶端,也崩的及紧,没有丝毫要呲牙裂目的意思。 一锅水,本是该沸的,可若是丢颗制冷剂去抑制它的沸腾,到头来,也只会适得其反。 “夫妻夫妻,有夫也该有妻,一人不成行,不拉着你我唱独角戏吗?”
这场争吵本就是两个人的事儿,可姜慕晚总是摆出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叫顾江年不是一般的恼火。 “你搭着戏台子一个人玩还不够很非得拉着我上去,为什么?”
“因为老子爱你。”
一声怒喝在卧室飘荡,阻住了姜慕晚接下来想言语的话。 【我在讨好你,看不出来吗?】 【因为老子爱你】 这两句话在姜慕晚的脑海中徘徊,飘荡而后又降落,反反复复,周而复始。 她望着顾江年,眼眸中尽是不可置信。 含蓄的表达和直观的告知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 上次在书房,即便顾江年的话语之间也隐有此意,可那种表达是委婉含蓄的,不如今日这般直白了当冲击人的大脑。 这并非一句甜言蜜语,但足够震慑人心。 狂妄的言语更像是一种宣誓。 “因为爱你,因为担心你,因为看见你翻阳台怕你摔下去一命呜呼了,所以才想带你回梦溪园,避免后顾之忧,姜慕晚。”
最后三个字,顾江年说的咬牙切齿,望着人,恨不得能将她的骨头捏碎。 他走进,步步逼近姜慕晚,浑身戾气难以隐忍:“我承认对你并非一见钟情,说句日久生情也够呛,但这二者中间一定要选一样的话,你我之间只能选择后者,你一味的逃避拒绝,说什么是按照商人的规格行事,无非就是你怂了,你怕跟老子白头偕老,你怕在这场婚姻里过一辈子。”
“不-------,”说到此,顾江年冷笑了声:“你是怕跟任何人孤独终老。”
父母的婚姻关系对孩子影响极大这句话并非没有取证之处,最起码,姜慕晚就是个鲜活的例子。 顾江年毫不客气的指出了姜慕晚的痛处。 “你以为我是为我自己?为了不左右为难?老子都是为了你,为了能让你光明正大的待在顾公馆,为了你下次见到母亲不用跟个见不得光的小三死的躲躲藏藏,你以为我逼着你前行是因我自己,是我自私自利?我顾江年行至如此段位,从不会为了不入流的事情左右为难,你低估了我的能耐,也低估了自己在我心中的位置。”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姜慕晚,如果不是为了姜慕晚,他何必如此? “母亲身体不好,常年深居简出,将你带至跟前或许会冒着极大的风险,但我还是想将你带去见她,为什么你知道吗?姜慕晚?因为老子爱你。”
顾江年的这番激烈言语逼的慕晚久久不能回神,他如同发怒的狮子,用及其凶狠的面容怒斥她,喝斥的她脑子嗡嗡作响,恨不得用血盆大口吞了他都是极好的。 可不忍。 顾江年其人,此生若是没有遇到姜慕晚,接下来的人生应当是平稳的,数亿合同打水漂他也未曾这般怒火喷张过,可今日,面对姜慕晚,岂是忍不住三个字能诠释的清楚的? “我纠结,不安,辗转反侧惊恐难安,你呢?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照样喝酒聚餐。”
顾江年忍无可忍的咆哮着,离得近了姜慕晚身上的烟酒味闻的一清二楚。 他满身怒火步步逼近,而慕晚偏偏又无路可退。 被逼到坐在床上仰头望着顾江年。 顾江年将心中所想一股脑儿的都吐了出来,怒火喷张的话让脑子不清醒的人难得的清醒了几分。 慕晚坐在床上,呆呆愣愣的望着他,带着几分惊恐、以及难以置信。 顾江年的数句因为老子爱你跟炸弹似的,扔下来,砸的她通体冰凉,难以回神。 他本不是个善于表达的人,大抵是领导当久了,习惯了发号施令,如今日这般,也实在是被气的不行了。 莫说是顾江年了,姜慕晚也不是个善于言辞的,这二人搭在一起,憋死谁也不一定。 “老子今儿万分想趁着你喝酒的时候给你送点头炮去的,奈何你跑的快。”
头炮配酒,立马就走。 顾江年这是气到想弄死她了。 也是,自己心里憋屈,可偏偏姜慕晚还不领情,他能不气吗? 可他气,怪得了慕晚吗? 怪不了! 他心思深沉,难以猜测,慕晚怎么会懂? 怎能懂? 一个商业霸主的心思若是这般好猜测,那么顾太太的位置也轮不到她,顾江年用一言一行告知她,他要的,是灵魂的契合,而并非家室的匹配。 一个赤手空拳颠覆家族的人对家族的如何,并不在乎。 慕晚沉沉的吸了口气,将落在顾江年脸面上的目光缓缓收了回来,余光收回时,瞧见自己仍旧青肿的手背。 她低头的那一瞬,实则有了退让的意思,只是这退让,不知如何下来。 卧室里的沉默铺展开来,只剩下二人的呼吸声。 慕晚低垂首,沉默了许久,在心中为自己找台阶下。 “我固然也有不对的地方,但你是否该自省自己说话行事的风格?我不是你下属,猜不到你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担心就是担心,有所想就是有所想。是我不值得你好言好语的同我讲话吗?”
不善沟通,要吃大亏。 这二人,便是典型。 顾江年将她的情绪收进眼里,也默认了姜慕晚这话中的道理。 姜慕晚知晓顾江年将这段话听进去时,已经是一周之后的事情了,她进他书房,偶然看见桌面上放着四五本书:《如何跟妻子好好沟通》《跟妻子沟通的学问》《如何做一个好丈夫》 顾江年自诩商业手段无人能敌,可婚姻也好,爱情也好,他不如徐放。 顾江年退了一步,姜慕晚若是在僵持,到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了, 她沉吟了片刻:“我会考虑,但你不能逼我。”
“六月。”
他给出期限,兴许是知晓姜慕晚的脾气,所以才会有此一举。 慕晚点了点头。 算是应允。 六月初、姜慕晚答应顾江年会在本月同他归梦溪园。 将二人夫妻之事告知那位深居简出的夫人。 这是他们二人的打算,可人算,终究是不如天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