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娃娃脸说变就变,刚才还一水溜的晴天,风一赶乌云就漫了过来。 风呼呼的吹着,空气中的燥热,很快被带离了地平线。 辛家来了不速之客,此刻正在门口僵持着,大壮和大勇把着门,冲着门外的牛力怒目而视。 牛力身板儿瘦弱,让人很难和牛联想起来,他头上戴着一顶小瓜皮帽,穿着一身儿浅蓝直缀。前两天辛家来人在桃庄打听牛家的事儿,有人告诉了牛力爹娘,本想将牛力丑事儿压下去的牛桩子夫妇慌了神,赶紧割了两斤肉,打发牛力去亲家一趟。 在家憋了好多天的牛力,听说要去辛家庄,不情不愿的拎着肉和一篮鸡蛋过来了。 他对那个没见过面的未婚妻,根本没什么感情,也看不上粗俗不堪的农女。无奈父命难为,前不久他才闯过大祸,差点把爷爷给气的一命呜呼。 被两个目不识丁的小舅子拦在门外,让牛力分外没面子,他正了正衣领文绉绉的说:“贤弟,我是来探望岳山岳母的,还请两位贤弟行个方便。”
“操你大爷的甜弟咸弟,牛力你小心着,要是待会儿敢乱掰掰,小爷揍死你。”
大勇没读过书,腻歪牛力那假斯文的样子,往手心吐了口唾沫,扣得手指嘎吧响,威胁着他。 辛夷在门后听着,忍不住偷笑,那牛力一个大男人脸上竟然还擦了粉,油光光的,简直不能忍!说话拿腔拿调的,也就五官周正些,那少爷可真是重口味。 就这么一副兔儿爷的模样,谁把女儿嫁到牛家才是瞎了。 大丫也藏在一边,冷眼看着牛力的言行举止,脸色渐渐煞白。 她平时来往的都是本本分分的乡下人,牛力这种轻狂模样,叫人看着就恶心。 “你,你们,哼,一群莽夫。我可是读书人,你们直呼人姓名,忒的无礼,记得我字燕秋。”
刚才被大勇抢了先,大壮心里正不爽快,闻言呵呵道:“还燕秋,燕子窝都不是,不就是给人当下人的,还摆起读书人的款儿了。”
牛桩子夫妇实在丢不起这个脸,才打发牛力一个人过来,若是知道他如此不争气,一定会后悔如此安排。 王氏冷眼看着孩子们为难牛力,心里倒也痛快了些,最后还是辛有财去打了圆场:“行了,你们两个混小子,把人堵在门口平白招人看笑话,让力娃进来吧。”
尽管辛有财和王氏极力遮瞒,大壮他们还是知道了大妹伤心的原因。 桃庄和辛家庄互为姻亲的人家不少,这两日辛家庄也隐隐流传起牛力的丑事儿,村里人最瞧不起窝窝囊囊的小白脸。 得知牛力竟跟东家少爷滚上了床,大勇弟兄俩当即就虎着脸,想打到桃庄去,被爹爹训斥了一番才作罢。 辛有财放话了,大勇大壮只能哼了一声后,将身子让开。 牛力毫不知耻,提着篮子挺着胸膛进了辛家,两只眼还四下张望着。 辛家也就三间破瓦房,连个猪圈都没有,一穷二白的样子,让牛力又增加了几分轻慢。 亏得他爹还怕辛家毁亲,就他们这寒酸家样儿,能跟牛家结亲可是赚到了。 进了堂屋,简陋的摆设,让牛力脸色又变了变,更难堪的是辛家连张多余的凳子都没有,让他只能干站着。 大丫阴着一张脸不吭声,见牛力进来,眉毛都不抬一下。 四丫扯着小宝,眼巴巴的瞧着牛力篮子里的一挂猪肉,和白生生的鸡蛋。 察觉出两个小孩儿的馋意,牛力故意将篮子往身前挪了挪。 “燕秋见过辛叔辛婶儿,我今日是特地来拜会二老的。”
为了显示自己读过书,牛力一开口必然带着一股酸倒牙的书生气,可配上他那粉白的油脸,怎么都让人尊重不起来。 村子里识字的人不多,哪个不是彬彬有礼,一开口就让人熨帖,举手投足透着一股文气。 辛有财咳了两声,瞧了王氏一眼,提起气来质问牛力:“力娃啊,不是叔说你,你们牛家也太不地道了吧。你办的事儿叔也就不说了,你这是认还是不认。”
被揭穿了丑事儿,牛力毫不羞愧,反而大大咧咧的说:“叔,都过去的事儿,您还提这个干嘛。我看几个妹妹一个个都这么瘦,带点儿肉和蛋给她们补补身子。”
二丫低头,从鼻子里挤出一声:“稀罕!”
牛力听的分明,脸皮再厚也抵不住红了三分。 眼见两人谈的不温不火的,王氏急了,忍不住嚷嚷道:“你这东西怎么带来怎么带走,改天就把大丫的生辰帖给换回来,这门亲事我们不结了!”
退亲的话一出,牛力有些急了,急冲冲的将心里话掏了出来:“你们辛家别不识抬举,咱们牛家有五亩地还养着一头牛两头猪,比起你们这穷家破户强上多少。牛家是念着旧情,才想娶了大丫,帮衬下辛家。”
被人**裸的看不起,辛有财脸皮直涨成了青紫色,这话就是明晃晃的打他的脸。 一向老好人的辛有财发起火来可不是盖的,他直接伸手将牛力往外一推,劈头盖脸的骂道:“你给我滚,你牛家就算是家财万贯,我辛有财也看不上,滚,给我立马滚出去!”
大勇和大壮,也跟着上前推搡,牛力生的瘦弱,三两下就被推出门外。 他本想将东西留下,人先走,没想到拎的东西被闷声不吭的大丫直接丢到门外。 咣当一声,门关的严实。 牛力气急败坏的在外面喊着:“你们,不识好歹,有辱斯文,简直是一群莽夫。”
他正喊得起劲儿,门又开了,辛夷舀了满满一瓢水,直接泼到喋喋不休的牛力脸上。 两手叉腰,啐了声:“要丢人滚回桃庄去,我呸。”
轰隆,一阵闷雷过后,凝滞了许久的大雨终于倾盆而下。 牛力转瞬就成了落汤鸡,辛家大门再次关上,他只好拎着东西,灰溜溜的冒着雨往家赶去。 那模样,再没有一开始时的耻高气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