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春桃风风火火在厨房大展身手。 从前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法施展。 今儿这么多大鱼,还有村里人送的米面粮油。 她要使出浑身本事弄一桌好菜出来。 热热的油炖了四条大鱼,铁锅上贴了一圈白面饼子。 鱼泡鱼肠也没浪费加红红的辣子爆炒了,村长媳妇送的肉割了一块煨了道豆腐梅菜肉。除了鱼和肉,还烧了一道菠菜鸡蛋汤。 饭桌在堂屋摆开,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菜。 香味弥漫,勾的人口水都出来了。 “娘,我把菜给您端屋里吃。”
谢春桃撩开上房帘子悄声说。 “不用了,我出去和大伙一起吃。”
甄氏掖了掖小福圆的被子,小福圆睡的很香,粉红色的嘴巴时而嘬一下,可爱到爆炸。 谢春桃怕吵醒小姑子,轻手轻脚走进去,把躺在床上的二郎抱到饭桌前,甄氏拿出一件布满补丁的袄子盖到二郎腿上。 白大壮带着白招妹等人围坐在饭桌前,鱼肉的香味一阵一阵窜进鼻子里,让人食指大动。白老太太还没有入座,白木板也没有回来,所以再馋他们也不敢举筷子。 得等人到齐了,长辈发话了,他们才能吃饭。 可是,好香啊,忍不住啊! “春桃,你把菜扒拉一些到碗里给你爹留着,咱不等他了。”
白老太太踏进堂屋,手里拿着一个大碗。 谢春桃接过,仔仔细细挑了几大块最好的鱼肉放在大碗里。 “行了,馋了吧都,吃吧。”
白老太太坐在上座,举起筷子,发出命令。 大家纷纷开动。 老白家多久没有动过荤腥了! 还是去年过年吃过一回猪肉饺子。 快一年了啊,整日清汤寡水的。 大人还能忍着,小的可是馋疯了,白招妹大郎三郎筷子甩的像雨点子,就连三郎都吃的又快又急。 尤金桂更是饿狼扑食一样,专挑鱼肚子上最嫩的肉吃。 谢春桃和甄氏对视一眼,两个人存了一样的心思,自己少吃些,把肉留给孩子们。于是,婆媳俩专捡豆腐和青菜吃。 白老太太撩了一下眼皮子,用筷子敲敲桌子冲婆媳俩说:“你们做给谁看呢,不吃鱼?不吃肉?都留给谁?留给自家男人和儿子?”
甄氏和谢春桃的筷子一滞。 “我告诉你们,咱家女人和男人一样干活,他们是没手还是没腿需要你们让?不吃以后就别做,还省粮食。”
白老太太一点不客气。 又朝饭桌上以白大壮为首的大小男人开喷:“你们是皇帝老子还是官老爷?要媳妇和娘让?要人让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能耐,咋地,不就捞了几条鱼,尾巴就翘了起来。”
白大壮:“……” 尤金桂得了令牌一样,嚷嚷:“不吃我吃,就这鱼,我能一口气吃一整条。”
白老太太完全没给她面子:“你是猪你当然能吃那么多。”
谢春桃和甄氏知道白老太太一贯刀子嘴豆腐心,这是心疼她们呐,于是在白老太太目光逼迫下筷子伸向了鱼。 白大壮挨了奶奶一顿喷,伸筷子,先夹了一块鱼肚子上的鱼肉递给娘碗里,接着夹了一块鱼尾肉放到媳妇碗里。 最后夹了鱼头给白老太太:“奶,您爱吃鱼头!”
白老太太脸色稍霁,嘴里却嫌弃道:“你奶还没老的举不动筷子,不用你夹。”
白大壮:“……” 白招妹和大郎有样学样,纷纷给自己的娘夹菜。 三郎瞅了瞅尤金桂,他娘就不需要了吧,于是他夹了两块鱼,一块给堂哥二郎一块给白老太太。 白老太太满心宽慰,尤金桂不着调,幸好三郎没跟着她长歪。 …… 冬日白天短,一顿午饭吃完,洗洗涮涮,天很快蒙上一层黑。 甄氏坐在床边将那件白璎珞纹缎袄拆开,絮上又轻又软的新棉花,给小福圆改成一件小袄,一件棉裤。 谢春桃和尤金桂坐在一旁。 尤金桂还是第一次仔仔细细观察自家小姑子,尽管她心里不喜也承认,小姑子长得太招人喜欢了,粉雕玉琢的,瓷娃娃一样。 她摸了摸肚子,祈祷自己肚子里的闺女像小姑子那样好看。 “娘,你咋有那么多好东西?以前没见你拿出来过?”
尤金桂见小姑子身下垫着灰鼠毛的大氅,婆婆手里的白璎珞纹缎袄料子看起来也不便宜,心里有点吃味。 听自家老娘提过,婆婆和一般村妇不一样,是吃过穿过见过好东西的人。 她当年和老二成亲时,想要一件凌红小袄,白家都不肯出,一问就是没钱。 原来不是没有,而是婆婆存着私心。 那么好的料子,给个丫头穿。 这还只是刚开始就那么偏心,只怕她闺女以后要远远地排到小姑子后头。 “拢共就这两件子,白放着可惜了,给你妹妹穿。”
甄氏淡淡地说。 “就是,娘您的东西就该给小姑。”
谢春桃俯下身子含笑盯着小福圆,她忽然想到自家屋里还有一块绵绸布,回头她也给小姑做件衣裳。 尤金桂心里又骂谢春桃马屁精。 “娘,都给小姑了,等我闺女出生穿什么?”
尤金桂问的直接。 甄氏一向对儿媳妇和善,此时听了尤金桂的质问也有点不快,不软不硬的回道:“等你生了闺女,我还能亏待自己孙女?”
“我……” “大壮娘!”
尤金桂的话被外头喊甄氏的声音打断。 “听声音像是夏大娘,我出去看看。”
谢春桃站起来。 一听是夏婆子,婆媳三人面上俱是惊愕。 院子外,夏婆子站在篱笆旁,木屐上沾满雪。 要不是”咩咩”的叫声,还发现不了她手里牵着一只羊,雪白的羊和白雪融为一体。 谢春桃看着眼前的夏婆子,满心诧异。 夏家和白家早已多年不来往,哪怕在村里遇到了,夏家人也不理白家人。 “夏大娘,这大冷的天儿,您进来坐。”
谢春桃掩下诧异神色,走到篱笆外,招呼夏婆子。 夏婆子站着不动,将牵着的羊绳递给谢春桃:“……听说你娘奶水不足,家里刚好有只下崽的母羊,你牵家去吧。”
“夏大娘……” 谢春桃踟蹰着,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白老太太串门去了,甄氏在屋里,谢春桃不敢自作主张收了夏家的羊。 “咯吱”一声响,甄氏推开了上房的门,看到篱笆外的夏婆子,心里很是复杂。 “夏嫂子……”甄氏喊了一句。 “那么大年纪平白生个孩子出来,有本事生倒没本事养……”夏婆子出口就是讽刺。 甄氏心里泛起涟漪。 这么多年,夏婆子终于肯和她搭腔了。 “夏嫂子,快进来坐。”
甄氏声音都有点哽咽。 “不了,满身寒气别惊着你家闺女。”
夏婆子冷硬的拒绝,又道,“这羊是清荷傍晚送来的……早起她来家里,听你婆婆借羊……” 提到自家闺女清荷,夏婆子声音有了起伏。 “清荷就是死心眼……大壮娘,你现在也有了闺女,可别把她教的给清荷一样心眼那么实。”
“夏嫂子……”甄氏听到夏婆子提起清荷,不知咋接话。 “这羊不牵进去就冻死在这里好了。”
夏婆子将羊绳塞给谢春桃,一扭身踏着雪走了。 望着夏婆子隐入夜色中的背影,甄氏心里就像开了调料铺子,五味陈杂。 当年,要不是那件事,清荷就是白家的儿媳妇了。 要不是尤家对自家老二的算计…… 但说到底,还是二儿子眼盲心哑才着了尤家道,白白辜负清荷那么好的姑娘。 二壮娶了尤金桂后,清荷也嫁到隔壁村,听说家里光景也不好,饶是这样,还是送了只羊来。 “娘,这羊……”谢春桃小心翼翼的问甄氏。 “放圈里吧。你捡两条大点的鱼放到你夏大娘门口,收不收随她。”
甄氏嘱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