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清荷一直奔到山林里的乱坟岗,心还砰砰乱跳。 她找了一块大石头,坐在上面平息情绪。 她胳膊上有伤,小福圆是咋知道的? 都说小孩子眼神清亮能看到大人看不到的东西,难不成连人身上的伤都能看到。 幸好刚才白老太太等人没留意小圆宝对她说的话。 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手臂上有伤口。 实际上,她不仅仅手臂上有伤,大腿上、后背上、肚子上……脖子以下没有一块好肉。 唯独一张脸是好的。 这都拜自家男人韩山所赐。 她和白家老二打小青梅竹马,长大后订了亲,本以为等他考上秀才便成亲,亲事却被尤金桂横插一杠子。 她受不了尤金桂一家上门的哭求,一怒之下放了手。 她不怨任何人,只怨命运的捉弄。 白二壮和尤金桂成亲后,夏清荷也嫁了人。 青梅竹马的情分消失,嫁谁也无所谓。 之所以愿意嫁给韩山,因为她家穷哥哥迟迟未娶亲,韩家给的彩礼最高,能覆住哥哥娶嫂嫂的开销。 夏清荷的容貌是整个南关山都能排得上的,加上她干活爽利勤快,刚嫁给韩山那会,韩家公婆对她十分满意。 夏清荷也逐渐从情伤中抽离,打算生个孩子,在韩家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成亲两年后,她的肚子都没动静。 也瞧了郎中,喝了药,依然不管用。 韩家忽然变了一副嘴脸,婆婆从暗搓搓说她坑了韩家,到正大光明指着她骂是只不下蛋的母鸡,这两年更是怂恿韩山打她。 韩山上头有五个姐姐,被宠的五谷不分,脾气十分暴躁。 稍微被亲娘怂恿,脾气上来便打清荷。 不仅婆婆,清荷的五个姑姐更是太岁座山一样,今天她来明天你来,身体力行地掺合弟弟弟媳的家务事。她们本来就嫉妒清荷长的美,加上韩山娶清荷的银子是她们凑的,对弟媳有天然的敌意。 得知自家凑的银子娶了个不下蛋的母鸡,便整天在韩山面前调三斡四闹得鸡飞狗跳,清荷在韩家的日子愈发不好过。 她胳膊上的伤,就是昨儿大姑姐和三姑姐来家里怂恿的。 大姑姐和三姑姐不知听谁嚼舌根,说她当姑娘时就不知检点,和神树村的白秀才私许终身,被秀才抛弃了才嫁给韩家。又说秀才早知她不能生才和尤家结亲,她隐瞒韩家不能生孩子的事,她现在还恋着白秀才。大姑姐甚至骂她,让韩山不清不白当了乌龟。 韩山被俩姐姐一激,摔锅砸碗,指着她鼻子骂,将她打了一顿。 清荷性子并不软,只是经过和白二壮退婚一事隐去了脾气,韩家就觉得她是个好欺负的。 昨儿她被打急了,反手扇了韩山一个耳光,连夜跑到娘家想和离。 看到躺在病床上的亲爹,抹泪的亲娘,不好相与的嫂子。不仅和离的话说不出口,连在韩家挨打的事情都隐去了。 夏清荷坐在大石头上,越想越伤心。 四周彻底黑下来,天上勾着一弯月亮,越发显得乱坟岗冷清阴森。 夏清荷想起幼时,她和白二壮经常来山里摘野果抓蚂蚱,每次路过乱坟岗她都吓的吱哇乱叫,白二壮便抓着她的手让她闭着眼睛跟着他走。 后来白二壮去了镇上私塾念书,白家穷,时常欠束脩。夏清荷来山里采药材抓蝎子卖给中药铺子,攒下的钱给白二壮买纸笔。 白二壮在私塾吃的不好,每次到了他回家的日子,夏清荷会提前在路口守着,递给他白面馒头。 白二壮曾给她发誓,他要好好念书走到金銮殿上给她挣个诰命。 这些往事,她在和白二壮退亲时便逼着自己忘记,但今儿遇到白家人又激活了她的伤心事。 如果当初尤金桂没有横插一脚,她顺顺当当的嫁到白家,日子肯定和和美美。 夏清荷哭了一番,擦干眼泪,站起来继续赶路。 天黑的看不清路,好在这路夏清荷很熟,哪里有石块哪里有水,她心里门清,根本不需要眼睛看。 拐过一座孤坟,夏清荷被什么拌了一下,整个人差点跌倒。 地上传来一阵呻吟声,唬了夏清荷一跳。 大晚上的,谁没事干躺在坟地里吓人。 “姑娘,我的腿本来就有伤,你这一踩差点把我送去见阎王。”
借着月光,因为腿伤躺在坟地里的谢小怜,借着月光,仔细打量踩到自己伤口的人。 看发型打扮是个已婚妇人,长的挺年轻,喊姑娘没毛病。 “你,你,是谁……”大晚上冷不丁冒出来个活人,夏清荷心里有点发毛。 “姑娘,我腿受伤了。”
他也不想躺在坟地里和死人为伴。 夏清荷心里的惊恐压了下去,借着月光,看到地上躺着个黑衣人,半张脸胡子拉碴,也看不出年纪,听声音是个年轻小伙子。 “你腿咋受伤的?”
夏清荷蹲下,看到黑衣人的左腿半挽着,露出一截小腿,上面黑洞洞的大伤口。 “石头拌的。”
谢小怜真没脸说,大内第一高手的他,居然折在了南关山里。 他在南关山一带寻祥瑞,寻到神树村,刚买块宅基地打算盖了院子在这里摸鱼慢慢寻。 今儿小主子从京城抵达,他骑着马从淮城一路护送到南关镇,留下马独自沿着南关山回神树村。 走到附近山坳里,一个不小心,踩在一块碎石上,滑倒时被一根树枝插伤了腿。 支撑着走到坟地里,累的实在走不动,便躺了下来。 司天监这帮子神棍到底会不会算,祥瑞不仅没寻到,还差点摔断腿。 夏清荷借着月光,见谢小怜腿上的血都流到草地上了,这样流下去可会死人的。 “忍着点。”
夏清荷一把撕破谢小怜的上衣,在伤口上缠了几圈。 “嘶。”
谢小怜发出闷哼,“姑娘,你会不会包扎啊。”
他还没有成亲,这样撕他的衣服好么? 夏清荷沉默着,会不会不需要废话,处理伤口她有经验。打小就在山里跑,经常被树枝石头划伤,每次都是她来帮大家处理伤口,都说她包扎的比吴郎中还好呢。 “你等着。”
夏清荷将手上的包袱,放在地上,一阵风朝山坡奔去。 谢小怜看的眼花缭乱,还以为这少妇发疯了。 一盏茶功夫,夏清荷又回来了,手里拿着几棵草。 “这是白芨,止血的。”
夏清荷将草药在手里揉碎了,包在帕子里覆在谢小怜伤口上,又把谢小怜的裤腿撕成布条紧紧缠上。 谢小怜看着自己带着腿毛的白花花小腿肚,暴露在夏清荷眼前,心下别扭,脸上微红。 自己不着寸缕的腿,居然被一个乡村少妇看个精光。 “听你口音像外地人,我只能简单处理伤口,往下走不远就是神树村,村里有个吴郎中。”
夏清荷边缠伤口边说,“好在止住了血。”
“姑娘,谢谢你,你也是神树村的人吧?”
谢小怜和夏清荷唠嗑。 “我娘家是神树村的,婆家在山后的下山村。”
夏清荷道。 虽然已猜到夏清荷是已婚妇人,但听她提到婆家,谢小怜颇有点遗憾。 神树村的人和他有源,比如前几日遇到的可爱小姑娘,还有今日的这位少妇。 “这是水和饼,你吃了好有力气下山。”
夏清荷将包袱打开,掏出水囊和烙饼递给谢小怜。 这些都是她娘夏婆子硬塞给她的,让她在路上吃。 “我要回去了。”
夏清荷拍拍身上的土,摸到口袋里,小福圆塞给她的一颗酥糖,一并掏出来塞到谢小怜手里,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轻声道,“你放心,我没见过你。”
谢小怜手里握着糖:“……” 这是把他当成啥了? 四十大盗还是刺客! 一抬头,夏清荷已经隐没在山林里。 “对了,姑娘,你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