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兀自流泪。
常嬷嬷递上帕子,也忍不住红了眼圈。 常嬷嬷知道太后最放不下的就是这个侄女儿,暗中找了那么多年终于得到消息,怎奈她却不愿意进宫相见。 虽然冯睿早已经回京一五一十给太后禀报她的情况,太后依然想从周氏这里听到自家侄女的具体事情。 哪怕只是一些琐碎日常。 “听说芙儿日子苦了很多年?”太后忽然问道。
周氏却不知怎样回答,她看到的老白家日子虽然比不上富裕人家,但吃穿不愁的。 太后对老白家过去情况的了解,显然要比周氏要多的多。 “乡下日子总归是要苦些的……”周氏斟酌着回话,“我在神树村住的那些日子,也听说过甄姐姐家从前日子过的不是很好,甄姐姐还去淮城做过工。不过自打生了女儿后,日子变的越来越好,可见甄姐姐是个有后福的人。”抛开从前吃不上饭的日子,周氏还挺羡慕现在的甄氏,虽然不大富大贵,但有吃有喝,有地有铺子,更重要的是有儿有女,安心的在乡下过自己的小日子。 不像他们在京城,操心完家里的事,还要操心外头的事,一刻都不得安生。 周氏心里十分理解甄氏为什么不愿意来京城,甚至连太后姑姑都不愿意相认。 这皇家,一旦卷进去就身不由己。 她家不就是,连女儿的亲事都不能做主。 “她家里人对她可好,婆婆可好?儿子儿媳对她可孝顺?”
太后情绪平复后问道。
这话太后已经问过了,又问了一遍。 “孝顺着呢。老大在家里种地,咱们现在的燕黍种子就是他种出来的,大儿媳妇也孝顺的很……老二是秀才在私塾当夫子,老三刚成亲不久,老四中了秀才头名现在在我父亲的书院念书……婆婆是个十分爽快的人,对甄姐姐很好,就是嘴巴利了些。”周氏也没觉得烦,重复了一遍白家各人情况,她知道太后无法见到甄氏,只能一遍又一遍事无巨细从生活细节窥透甄氏的生活。
听到周氏说白老太太嘴巴利,太后难得笑了,感叹着道:“嘴巴不利怎能撑起一个家。她婆婆我见过,当年来甄府走动时还是个年轻媳妇,那时候说话做事就爽利。要是没有这家人,恐怕芙儿如今都不知在何方。”“皇帝封了她女儿做乡主,听说她女儿是个有福气的人?”
太后问道。
当时皇帝封小福圆为乡主时,因为发现了铁矿解决了兵器优质铁的问题,封完冯睿寻到甄氏才知道小福圆竟然是甄氏的女儿。 说到小福圆,周氏脸上堆满笑,也不拘束了,唠嗑一般对太后说:“……太后娘娘您不知道,甄姐姐的这个女儿长的十分漂亮,不是我说,在咱们满京城也寻不到这样漂亮的小姑娘。她的福气那也真不是编的,自打她出生后白家事事顺利,不仅白家顺利,神树村也是风调雨顺的,就说今年大旱谁能想到她上山随手一薅就薅到了燕黍种子…..说话还灵,太后您看……” 周氏越说越嗨,发现太后面无表情忽然住了嘴,觉得自己太聒噪。 太后凝神静听正听的带劲,没想到周氏忽然住了口,不禁愣住了。 “夫人,说话是怎么灵法?太后都听入迷了。”一旁的常嬷嬷示意周氏继续说,她也听的津津有味呢。
“说是她说哪件事行就能成,她说哪件事不行就不能成。就说村子里上山打虎,临出发前她说神树村人都会没事的,那吃人的母大虫果然没有伤到村民……我一开始还不信,可是她说我能怀孕,我从白家离开俩月就怀上了。太后您也知道,我生下阿衡这么多年肚子都没动静,看了那么多大夫都不见好,没想到小圆宝一句话我就怀上了……” 周氏讲的栩栩如生,太后听的入神。 “真的有这样灵的姑娘。”太后喃喃自语道。
“真的。”周氏一锤定音。
说的太后恨不得想立马见一见小福圆。 太后再次询问了周氏关于甄氏的事情,有些问题问了好几遍,依然听不烦。 从下午一直说到掌灯时分。 “太后,天晚了,您该用餐了。”最后还是常嬷嬷提醒,太后才依依不舍的结束和周氏的对话。 “……这一说到芙儿,我就忘了时间,也忘了你怀着身子。阿舒,把东海进贡的东珠送给冯夫人当赔礼吧。”
太后命常嬷嬷拿了一颗大东珠送给周氏,周氏赶紧谢恩接住了。 “还有一事。”
周氏本以为可以结束了,临了太后又开启了新的话题,“听说阿衡很看不上我那孙子。”
周氏差点吓出一身冷汗。 “太后……阿衡还小,她……” “你不必解释,我都懂。你父亲给我递了折子,我也不忍让他为难……是我先前没有考虑周到,硬生生要拆散你们骨肉亲情让她进宫,这事情以后在论吧。”
太后挥挥手,脸上露出倦容。
周氏心下又喜又惊。 喜的是太后对阿衡亲事有了让步,惊的是太后并没有正式下废除旨意,这旨意一天不下,事情就有可能起变化。 最后,太后令常嬷嬷送周氏回府。 “太后,您今儿乏了吧,早点睡下吧。”晚饭后下起了雨,常嬷嬷见太后神色一会悲一会喜,担心大的情绪起伏会伤了身子,于是希望太后早点歇息。 “我今儿听到芙儿过的好,心下高兴,就是不知道何时才能见到她。但我一想到她过去连饭都吃不饱,还要去淮城刺绣做工我这心里头就难受。”
太后叹了一口气说道,“说来这世间的事也巧的很,阿臻竟然和芙儿当了邻居。”
“谁说不是呢。”
常嬷嬷说道,“方才啊,听到冯夫人提到大小姐家的小小姐和大皇子经常玩做一处呢。”
太后心里微动。 “对了太后,镇国公府老夫人又上了一道折子想进来给您请安。”
常嬷嬷此时忽然想起李氏递进来的折子,那时太后正和周氏聊侄女,到了晚间她才想起来给太后提起此事。
“我最近乏的很,不想见人。”太后冷了脸。
常嬷嬷不敢作声。 “阿舒,老侯爷说当年阿芙被卖到过扬州,我总觉得和我那大嫂脱不了关系。”太后提到旧事。
这种不确定的事常嬷嬷可不敢说,只得小心翼翼说道:“当年在家里,大夫人确实对二夫人有成见,但无论如何总不会对一个小姑娘下毒手吧。”太后冷笑道:“你也别安慰我,我这个大嫂子看着老实实则阴毒。”
常嬷嬷不吭声。 太后也难,镇国公还是她名义上的娘家,朝中暗潮涌动,也不能因为大小姐轻易动了镇国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