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蓝色的宾利碾过遍布碎石的坑洼土路,停到万安山后山顶一片荒地上。 俊朗的司机下车,绕到另一侧打开车门,恭声道:“我们到地方了。”
唐美人神情淡漠地下车,眺望着下方平原上的万家灯火,最终收回视线看向半山腰某处采石坑中亮着的车灯。 距离太远,又有岩壁阻隔视线,无法看清采石坑中的情形。 司机垂头问道:“需不需要我去帮帮他们?这次离部派来的人中有个玩刀子的好手。”
唐美人面无表情地道:“用不着你出面,要是连个废物都解决不了,他就不是他了。”
她抬起手腕,看向智能手表的屏幕,雷达扫描样的界面中闪烁着三个红色的光点。红光闪烁间,正快速向这边逼近。 “旁边树林里有一个,你去劝退他。”
唐美人放下手腕,秀眉轻扬,眼神明亮地道:“剩下的两个,我亲自解决。”
这已经是今晚绕着万安山跑的第三个地方,他俩已经“劝退”了十几个来捡便宜的鬣狗。 司机看向宾利撞烂的车灯,惋惜地叹口气,说道:“这些人怎么就这么不知道死活?”
说完,他施施然地转身向那片小树林走去。 月光很亮,穿过树梢,在林间洒下朦胧的白光。灌木杂草中传来秋虫不知疲倦的长鸣。 树林里很静,静的让人心慌。 司机踩过绵软的腐叶层,矮身避开低垂的枝桠,步履轻快地往里行去。 大大咧咧,毫不设防。 但行走间,他的耳朵却在不停抖动,捕捉着林间所有动静。 当走到一片空地时,他停下脚步,扬声说道:“出来吧,人都到这里了,就不用再躲躲藏藏的吧?咱们早点打完,早点回去睡觉不好吗?还是说,你喜欢加班?”
晚上,一个人在荒山野林中说话实在是有些惊悚诡异。 更尴尬的是,他喊话许久,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好吧,你不急的话,我也不急,大不了我在这里等到天亮。”
司机说着,动手松松领带扣,又活动活动脖子肩颈,显得格外放松。 忽然,左边一棵树后传来窸窣的动静,他立即闪身向那棵树冲去。 伸脚拨开树后的杂草丛,一只灰兔受到惊吓,后腿用力一蹬,快如闪电地跑进树林深处,消失不见。 就在这时,树上忽然跳下一个人影,直向司机扑去。 司机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左手扳着树干,右脚在地上用力一蹬,人已借着前冲的之势环绕树干一周,反绕到扑空的人影身后,抬腿就是一脚。 人影反应极快,在听到身后动静的同时,已侧身贴着树干,抬臂格挡。 右脚踢到臂膀处发出一声闷响。 人影迅速后退,转身,里脚直出,外脚里扣,沉肩坠肘,两腿裹裆,摆出仰掌的起手式。 他年近四十,长得憨厚老实,穿着一身沾满油污的蓝色工装,皮肤粗糙,伸出的手掌上结着厚厚的老茧,怎么看都是那种毫不起眼的质朴工人。 “看来工人群体里也混着坏人呐。”
司机右手使劲将领带扯下,再用力一抖,软绵绵的领带“啪”一声,犹如灵蛇吐信般,直向工人咽喉击去。 工人双眼微眯,侧脸躲过领带,仰掌前腿弓步,两腿似剪,行步如蹚泥,腾挪间,快速接近司机,一掌向其胸膛印去。 司机一个后撤步,仍是躲闪不及,被掌风击在左臂,就像被车剐蹭到一样,有些发麻。他右腕回抖,领带在空中一个回旋,转向工人脖子缠去。 工人腰如轴立,拧旋走转似流水,回旋的领带没能缠住脖子,只是“啪”一下抡在肩头,让他下盘一沉,却仍是双掌上下翻飞,不管不顾地往司机身上拍去,攻势循循相生无有穷尽,逼的司机左支右夺。 身上挨了几掌后,司机已知道自己落入到对方的攻势节奏中。他吃了应敌经验不足的亏,本身实力跟对方也有不小的差距,再缠斗下去,只怕有着翻车的风险。他情急之下,领带往上一甩,卷住一根树干,身体往前一荡,才脱离对方的攻势。 工人也不再追,而是沉声道:“你拦不住我,别逼我下重手。你的鞭法练得不到家,想赢我,至少还得再练十年。”
司机深吸口气,只觉得浑身酸麻,有些提不起劲儿,他知道工人刚才那几掌是手下留情的,要不足能打断他的骨头。 输人不能输阵,领带硬不起来,嘴不能也软下去吧? 司机活动活动发麻的臂膀,长吐口气,嘴角一歪,笑道:“你这按摩功夫确实不错,我这颈椎病都快被你给治好了。 一码归一码,我劝你还是有点自知之明,别见到谁都端前辈高人的架子。你但凡有点出息,就不会跟鬣狗似的,闻到点血腥味就过来捡便宜。 来,继续打!”
话音未落,手腕一抖,领带发出一阵破空锐鸣,由上至下,交叉舞动着向面沉似水的工人笼罩而去。 … 唐美人慵懒地坐在宾利的车盖上,仰脸看着天上的繁星,哼着歌,双腿轻轻摆动。 轻松惬意的状态,就像是出来吹风散心一样。 荒地另一头走来两个人影,一男一女。 男的看起来有四十多岁,体格瘦弱,穿着黑色的高筒水靴,系着脏兮兮的防水围裙,上面还沾着暗红的肉沫。他耷拉着双肩,脸上挂着谦卑讨好的笑。 女的年轻许多,应该还不到三十,气质文弱,穿着廉价的西装套裙,戴着树脂眼镜,挎着个单肩包,一副辛苦上班族的标准打扮。 两人走到宾利车前几米外就停下脚步,看向唐美人。 唐美人看向他俩,淡然地道:“从哪来就回哪去,这里不是你俩该来的地方。”
男人客气地笑道:“我俩就借个道。”
唐美人摇摇头,说道:“不借!”
男人弯下腰,讨好地道:“能不能通融一下?我俩真的很需要这笔悬赏。我得供孩子读书上学,那小姑娘想辞掉她老板,自己开公司创业。”
他语气很诚恳,说的话也很实在。 唐美人嫌恶地道:“你俩的死活关我屁事!”
男人脸上的笑容僵住,默不作声地从后腰的皮套中掏出两把刀,右手的是厚背圆弧的杀猪刀,左手的是剔骨尖刀。 精钢锻打的锋锐刀锋在皎洁的月光下闪烁着森寒的光泽。 “我是屠夫。”
男人的腰挺起来,脸上讨好的笑意变成冷酷的杀意:“我在菜市场卖肉,我这两把刀,杀猪也杀人。”
唐美人脸上露出讥讽的笑意,冷哼道:“我最讨厌又当又立的,你明明是个赚黑心钱的杀手,还给自己立什么质朴人设?”
屠夫沉默片刻,才回道:“我没有立人设,只想客客气气地送人上路。”
文弱女人把挎包爱惜地压在一片草丛上,摘下眼镜放到包上,艳羡地看着那辆宾利道:“真不公平,你明明什么都有,还非要阻止我们获得更好的生活。我明天还得早起上班,只想晚上出来接个兼职而已,你凭什么阻拦我?”
唐美人眨眨眼睛,歪着脑袋思索一会儿,才认真地道:“可能是因为我命好吧?既然你过得这么苦,不得不靠杀人来维持生活,那要不早点死吧?下辈子投个好胎,赢在起跑线上。”
文弱女人气得浑身发抖,暴喝一声,快步冲向唐美人。临到车前时,蓦然停步,以两脚为轴,左弓步上前,左掌向内屈肘,掌附右肘上,而右拳则借前冲之势,屈肘如牛角般向唐美人心口撞去。 这文弱女人看似文弱,拳势却极为刚猛,出手就是杀招。这一记摘心捶若撞到人身上,轻则重创,重则毙命,没有一丝幸理。 唐美人没有躲闪,她双腿往上一撩,反踢向文弱女人的咽喉。文弱女人腰身一拧,偏身躲开踢击,右肘重重砸在车盖上,发出沉闷的“砰”,平滑的引擎盖立时被砸下一个碗口大的深坑。 屠夫也没闲着,在同伴出手失利的同时,已欺身上前,右手杀猪刀在破空锐鸣中狠狠向唐美人胸膛剖去。 唐美人卷腹收腿,躲开下劈的杀猪刀后,拧腰提胯,右脚凌厉地横扫过车面,踢在屠夫的下巴上。 “喀嚓”的骨裂声中,屠夫闷哼一声,左手握着的剔骨尖刀反腕向唐美人的脚踝剔去。 文弱女人也吐气出声,纵身跃上汽车,屈膝向唐美人的胸膛撞去。 唐美人以左肩为支点,在车盖上用力左旋,翻身跳下汽车。而在她身后,剔骨刀落空划在车盖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切割声,而文弱女人整个人也如炮弹般在车盖上再次留下两个并排的凹坑。 文弱女人跪坐在车盖上,扭脸讥笑道:“你就只会躲吗?”
屠夫眼冒凶光地盯着唐美人,在她身上寻找下刀的地方。 唐美人看着车盖上的刀痕和凹坑,面无表情地拔下头上的簪子。柔顺的长发披散下来,在夜风中轻轻飘扬。 她握着那枚发簪,就像握着把超级迷你的小剑。 这是枚藏银色的发簪,尾部做成羽翼的形状。羽翼根根分明,泛着金属的冷冽光泽。 文弱女人在车灯的映照下,看清那枚簪子后,先是一愣,随即就又讥讽道:“你不是吧?想拿这把簪子捅死我?”
屠夫的表情则凝重起来,皱眉看着那枚簪子,没有言语。谨慎是他活到现在的根本原因,没在手中的刀把对手开膛破肚之前,他从不掉以轻心。 对生命敬畏的人,才能剥夺生命的光辉。 唐美人懒得废话,她用可怜的眼神看着自以为占据上风的文弱女人,然后举起簪子振腕向前一甩。 簪子尾部的翎羽“嗖嗖嗖”地激射而出,几乎瞬间就划过两米多的距离,扎进文弱女人和举起杀猪刀遮挡面部的屠夫身上。 有人振腕飞出的扑克牌都能切进木板中,近距离飙射而出的小飞刀当然也能扎进人的血肉内。 文弱女人从脸上拔下一根翎羽,刚想继续嘲讽,就瞪大眼睛,露出惊骇的表情。翎羽上的血是紫红色的。创口处不疼,反而有种麻痒的感觉,让她忍不住想去抓挠。 这不正常! 屠夫用杀猪刀宽厚的刀身挡下两根翎羽,但仍有一根扎在他手腕上,他轻松将其拔下,却骇然地看到伤口处溢出紫黑色的血液,随即就传来一阵奇氧,并且这种感觉正随着手腕往身上其它地方蔓延。 唐美人握着发簪,轻叹口气,说道:“本来想用普通人的身份劝你们离开,可换来的却是敌视。不装了,我是玩暗器的,我摊牌了。”
文弱女人的脸色变得格外惊恐,她很不甘心,她觉得自己一只手都能把这个富家女给弄死,却没想到对方轻飘飘拿着发簪甩一下,就能置自己于死地。这世界不该这么荒谬! 屠夫把双刀插回刀套中,用力在手腕处挠了下,这一挠却激发了连锁反应,让他全身都麻痒起来,让他忍不住还想接着挠。他不敢挠,只能用力攥住那只手腕。 “您在开玩笑吧?”
屠夫的肩膀再次耷拉下去,脸上露出谦卑讨好的笑,卑躬屈膝地道:“都怪我俩有眼不识泰山,您能不能宽宏大量,放我俩一马?”
文弱女人强忍着一拳打死唐美人的冲动,挤出弱弱的一丝笑容,说道:“我工作压力太大,有时候脑子发木,不太好使。”
她从车上滑下去,顺着唐美人的目光看向被她砸扁的凹坑,说道:“没事,我再把这坑给你钣回来。”
她两手抚在凹坑旁用力往中间挤压,在“嘎嘣”声中,凹坑范围更大了,于是她“哇”一声就哭了出来。 唐美人淡淡地瞥她一眼,说道:“不用演戏,你死不了。你俩下辈子慢慢给我还债吧。”
文弱女人止住哭声,表情呆滞。屠夫的肩膀垮得更深了。 … 树林中,司机脸上顶着个红肿的巴掌印,笑呵呵地看着背靠树干,脸色灰败的工人。 蓝色的工装被领带中暗藏的刀锋划开一道道细微的伤口,流血不多,但工人却浑身发软,心慌气短。 司机忍着身上的酸痛,弯下腰,冲工人说道:“我没怎么练过鞭法,这下你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