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姒在客栈里过了两晚,第三天才回到庄园。 她是临近中午时回来的,看到她的驴车来了,众仆一窝蜂拥了上来。 姬姒掀开车帘,朝着众人笑道:“怎么都围上来了?真以为我病了?”
郑吴还没有开口,一侧,高挑清秀的秦小木已经咧着一口白牙笑得双眼都看不到了,“是这样的,刚才陈家和另外两家都把谢礼送来了,我们刚入了库,小姑,下去看看吧。”
姬姒刚要说不用,秦小木又兴奋地叫道:“小姑,你一定要去看看,那么多赔礼呢,把咱们的仓库都填满了。”
另一个仆人则说道:“陈家送来了五车,另外两家一家二车,大多数是锦缎,陈家送了十封共计三百金,另外两家一家一百金。女郎,咱府上又添五百金了。”
姬姒微微一笑。 她跳下驴车,跟在众仆身后,朝着库房走去。 一边走,秦小木一边笑道:“小姑没来之前,我看到的最大碇黄金,还没有超过一两的。小姑来了之后,咱们仓库都不够用了。”
姬姒笑了笑,她转头看到几个仆人围着郑吴叽里呱里在闹,不由问道:“他们在求郑叔什么?”
秦小木说道:“守仓库呗!大伙今晚肯定睡不着,他们都想趁机看守库房呢。”
姬姒蹙眉道:“咱们的仓库,还需要特意派人看守?”
不对啊,她明明记得,自家仓库位置很隐密的,根本无需派人看着啊。 秦小木乐道:“才不是看守呢。他们就是想坐在仓库外面,守着那些宝贝睡觉。”
原来是这样,姬姒笑了。 姬姒没有在庄园多呆,她可不想让陈家人知道她这么快“康复”了。因此,与仆人们热闹了一阵后,她又带着秦小草,随着孙浮等两个护卫,朝着清远寺驶去。 来到清远寺时,正是午后临近傍晚,刚下过一场暴雨的建康,山路有点湿滑。 不过,风雨晴晦皆可诗,众士族子弟,是不会因为雨水而放弃出游的,姬姒一路走来,听到山寺前不时有笑语声琴箫声传来。 光是听着这些笑声,便让人身心舒畅啊。 不一会功夫,姬姒便来到了山腰,那笑声正是从这里传来的。姬姒一边走,一边转头看去。 哪知,她才看了一眼,那四个正在放声大笑的青年郎君中,便有一人看到了姬姒。当下,那人咧开一口雪白的牙齿,朝着她挥手叫道:“兀那小姑,某这几天都在念着你呢。没有想到这就遇上了,真是甚巧甚巧。”
这个青年郎君,正是姬姒对谢琅那个美男子大放厥词时遇上的那个。 这人话一出,嗖嗖嗖,他身侧的几个同伴都转头朝姬姒看来,只是与别的郎君见到姬姒的反应不同,此刻,这些郎君都是一脸似笑非笑的,看来姬姒的豪言,早就传到这几人的耳边了。 见姬姒不肯上前,那青年郎君颠颠跑了过来,他一把扯着姬姒的衣袖便走,嘴里则高声嚷嚷起来,“谢十八!谢十八快来看啊,我今儿逮到了那个说你“等着痴肥”的小姑了!我跟你说啊,这小姑是个真胆大包天的,她那天还说,“君子可以欺负,小人使人尊敬,所以她很喜欢欺负你谢十八!”
转眼,他又大声嚷嚷,“谢十八,今儿你要是连这个小姑也不治一治,那你就不是男人,你就是他妈的连小人也不如!”
姬姒瞪大了眼。 她傻楞楞地看着扯着她不放的青年郎君,这人一边唯恐天下不乱的大吼大叫,还叫嚷着让人惩罚她这个小姑……这人,真是男人吗? 可让姬姒没有想到的是,她还在蕴莨羞恼,那一边,另外几个郎君已经拍的拍自个大腿,笑得笑得前仰后俯,通通是对这人的话不以为耻,深以为然的模样。 终于,在几个郎君的大呼小叫中,从寺院的侧门,缓步走出了一个玄衣郎君。 陡然见到这个玄衣郎君,姬姒岂止是吃了一惊?她简直是瞪大双眼,给看痴了去。 谢琅这个总是一袭白衣,总是褒衣博带,高冠峨峨,充满正人君子气息的名士风范的郎君,也不知怎么的,今日竟换上一袭胡服。 只见他外面披着一袭黑色玄袍,下身是紧身胡裤,双脚上一双高梆靴子,腰间还佩了一柄利剑。 谢琅这个人,本身就俊到了极至,而且他给人的感觉,总是悠然的,雍容的,镇定平和的。 可这一刻,他一改这南方士族的穿着,把自己打扮成胡装才有的利落时,那双大长腿,那高挑俊挺的身材,光是站在那里,便如一株千年挺直的玉树一样,竟是俊到了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地步。 此刻,这个一袭玄衣映得脸孔越发白皙,映得双眸越发澄澈玄远的谢琅,正背倚着那侧门,双手抱胸静静地朝着姬姒望来。 他的目光,没来由的让姬姒感到了一种羞愧。 姬姒的羞愧,另外几个郎君也看到了,可他们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那紧紧揪着她衣袖的清瘦郎君还在哇哇直叫,“谢十八,就是这个女娃儿!那天我亲耳听到了,她竟敢欺你辱你,竟敢说你会变成肥猪,还说你比小人都不如!真的,她的那些话都是我亲耳听到的,现在人我也抓到了,你有什么手段,一定要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娃儿使出来!”
这人说到这里,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开心事,竟是双手叉腰,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谢琅对上小脸涨得通红的姬姒,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笑了笑后走了出来。 他缓步走到众郎君身侧后,欠身在一个榻上坐下,然后,他跷起那双大长腿,朝着姬姒看了一眼后,他含着笑声音轻柔地说道:“一个年纪小小的姑子,就敢背后议论当朝大名士?”
几乎是他刚把“当朝大名士”几个字一说出,一个郎君便是嘴一张,一口酒笑喷出来,在他忙着咳嗽时,另外几个郎君乐得不知东西了。 自始至终,谢琅都是笑容浅浅,他那双明澈悠远的眸子又朝姬姒定定地瞟了一眼后,突然的,他徐徐说道:“既然有罪,那就当罚。来人,把这樽酒送给那位小姑,让她一滴不剩的全部喝下去!”
谢琅这个惩罚,却是颇有他家祖先的风范,在谢安那个时代,他谢家人惩罚一个犯事的百姓时,也是给他一大壶烈酒让他喝的!因此,众郎君虽然有点不服,可他们也无话可说,便乐呵呵地看着谢广提着一大樽酒,砰的一声放在姬姒的面前。 姬姒涨红了脸。 她可怜巴巴地瞅了谢广一眼,却见这个前两日还对她笑脸相迎的故友木着一张脸,浑然与她从不相识的样子,至于那个跷起双腿,双手抱胸的郎君,那眸光更是让她打了个寒颤。 于是,姬姒老老实实地接过酒樽,开始自己给自己倒酒,一小盅一小盅的喝了起来。 别说,这酒入口还挺好喝,有点芳香,有点甜味。 姬姒喝了几口后,索性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可姬姒不知道,这酒的后劲那是很足的,才喝了三盅不到,她已双颊晕红,抬头看谢琅时,那水汪汪的眸子都在转圈。 谢琅目光从她脸上扫过后,漫不经心地站了起来,转身离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正在高谈阔论的另外四个郎君,突然听到谢十八那清冽动听的声音带着点惊喜地传来,“原来净远方丈所说的三十年女儿红,竟埋在这里!”
什么? 几乎是谢琅的声音一传来,几个郎君便喜癫了,净远方丈乃是当世酿酒高手,他俗家时酿过一坛号称绝无仅有的女儿红。这事虽然很多人知道,可从来没有一人知道那酒具体的所在,此刻听到谢琅说起,几个郎君真是喜疯了。 那把姬姒强扯而来的清瘦郎君,是陈郡袁氏的子弟,他酒瘾最大,第一个冲了出去。 冲出几百米后,他看谢琅的声音正是从围墙后传来的,便三不两下朝着围墙上一窜,转眼间,他便爬上了围墙。 袁家郎君趴在围墙上,一眼便看到谢琅站在围墙下,他身周甚是阴暗,袁家郎君匆匆扫了一眼,注意力便被谢琅那正仰头直灌的一坛酒吸引了注意力。 当下,袁家郎君哇哇大叫道:“谢十八,你这小人,早就跟你说过,你喜欢吃独食这个毛病很不好。我呸!你快把酒坛放下!”
一边叫,他一边二话不说地跳了下去。 就在袁家郎君跳下去的同时,另外三个同时被吸引过来的郎君也先后跳上了围墙,然后,他们同样一边大叫一边斥喝着跳下了围墙! 只听得扑通扑通声不绝于耳。袁家郎君一落地,才发现自己脚下的泥土甚软,特软…… 他下意识的惊叫一声,然后一个转眼,他便发现自己整个人沉到了泥沼中,只剩下胸脯以上还露在外面,而那个谢十八的脚下,稳稳地放着一块青石,此刻,那厮正玉树临风的,居高临下地朝他望来。 “扑通扑通”声还在响起,转眼间,四个郎君通通掉入了泥沼中。 看到这四人全部被烂泥给埋了,只剩下一颗脑袋,半边胸膛露在外面,那溅满泥印的脸上,四双眼睛正眨巴地着看着自己。 很明显,这四人还有点晕,还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处境。 见状,谢琅慢条斯理地把手中的酒坛朝后一扬,随着酒坛碎裂声传来,袁家郎君收回目光,怒道:“谢十八,你竟敢用空酒坛讹我?”
另外一个郎君也怒道:“谢十八,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这样做,对起得孔子他老人家?”
谢琅优雅的从袖袋里掏出一块手帕,他一边慢条斯理地拭着自个手指,一边轻声说道:“脏!臭!”
众郎君大怒,袁家郎君咆哮道:“笑话!掉进泥沼哪里不脏不臭的?有本事你也跳进来看看!”
另一个郎君痛心疾首地叫道:“谢琅啊谢琅,世人都说,你是当今之世最后一个还光风霁月的君子了,你这样的行为,对得起你的名声,对得起天下人对你的厚望吗?”
谢琅眼也不眨一下,他慢条斯理地用手帕拭干净自个手指后,顺手把那手帕扔在袁家郎君脸上,然后他朝着谢广等人说道:“把四头泥猪抬回他们府中,恩,告诉几位长者,便说我谢十八无意中听到几位故友的求救声,后来发现他们是失足掉进泥沼了,便着急救了他们又送回去,还请长者们找几个大夫来看看,免得着了风寒。”
谢广几人连忙声音响亮地应了,一个个忍着笑找到绳子,开始拖扯起这四个变成泥猪的郎君来。 一侧,谢琅淡淡地瞟了一眼四个对他破口大骂,十分无理取闹的伙伴一眼后,大长腿一跨,轻轻巧巧地跳上干净的地面,再转过身,施施然地朝着喝多了酒,开始胡言乱语的姬姒走去。 ¥¥ 第二更送到。 求粉红票,求订阅,求各位把我顶上新书粉红票前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