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景悟在以往约好的时间和地点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黑衣人的到来,这般情况已有近半个月了,他不免有些着急,如今方景城回京,他需要知道方景城准备如何对付他,唯一能给他消息的只有那黑衣人。这一日他又未等到,只好打道回府,走到府门口又调头,向比他的府邸富贵得多阅王府走去。方景阅很乐意做一个甩手掌柜,所有的事自有别人替他操心,他只需要每日抱着美酒和美人,等着下面的人来告诉他好消息就是了。而方景悟的确给他带来了不少好消息,山城的事虽然歹毒,但谁在乎?虽然最后的结果也不尽如人意,可是傅问渔救不活了,听说方景城为了她已开始寻找天下所有的名医,不过连肖小开都医不了,谁还能救得了傅问渔呢?这样想着,他也觉得不错。所以他酒池肉林更加畅快,想象着方景城该是何等的痛苦和绝望,只要想一想啊,他都觉得舒坦。当方景悟进来的时候,他拉着方景悟跳下酒池,池内的美人顺势倚上来,柔软的身子紧紧贴着方景悟,方景悟不推不拒,笑容谦卑地对方景阅说道:“阅王爷,城王爷已经回京,您可有何打算?”
“打算?他势必会为了傅问渔进宫去父皇要公道,不过这世上,哪里有公道这种东西,你此事做得不错,阿蛮就赏你了!”
方景阅哈哈大笑,阿蛮自是那个贴上来的女子,不待方景悟说话,她已手脚麻利地开始解着方景悟的衣衫。方景悟内心暗自好笑,他为方景阅立下如此功劳,得到的不是是一个妓女的赏赐,还真是一位宽厚慷慨的阅王爷。而他的表情依然笑意不减,甚至对那阿蛮都极为体贴温柔,只是看着方景阅与一众女子嬉戏的身影,目光渐渐晦暗。“三皇子殿下,您在想什么?”
阿蛮见他目光放在别处不由得问道。“在想你真是个漂亮美人。”
方景悟缓缓收回目光,扶住了阿蛮腰姿。“三皇子真会说笑。”
……胡膏从宫里出来之后备感疲惫,回府之后与胡莱久坐,胡莱大人问他:“那少卿小将真的以一死换得山城平安?”
胡膏苦笑:“孩儿无能,未能配出救命良方,倒是可惜了那位傅小姐。”
胡莱便只能叹气,拍了拍这个心有抱负却不得志的孩子肩膀:“此事你不可往外提及半点,否则便是大乱。”
“孩儿知道了,父亲,今夜你早些睡下吧。”
胡膏起身恭敬行礼退下。胡家本就清贫,这府邸便也不大,堪堪几间屋子一个小院,还比不得京中富绅的住处,胡膏望了望胡府不高的围墙,眼中倒映着几盏平安灯笼的颜色,他看了看天上的星星啊,想着有没有一颗是那位卑劣又伟大的女子的。一把挟着寒气的刀直直朝他胸口袭来,刀光很漂亮,像极了夜间的一抹流星疾飞而来,划开了夜幕,他不会武功,连躲避也来不及。一双温柔的素手拂出一道彩衣,缠住了那直逼而来的冷刀,温柔的素手有一个温柔的女主人,女主人眼生媚意:“奴家妩娘,小胡大人且站后些。”
胡膏眼中微微恍惚,那妩媚多情的妩娘在夜色长发微凌的样子带着七分媚色三分凛意,漂亮的彩衣丝带与来的刺客好一番纠缠,在他眼中像极了一场舞蹈,夹着冷冽的杀机,又有几分飘逸。“当心!”
眼见妩娘要受伤,胡膏喊了一声。妩娘步子一旋,停到胡膏身边,带来一阵淡淡的香风:“想不到小胡大人还是个怜香惜玉的人。”
说话的空当,刺客的冷刀直贯而来,要穿透妩娘的身体,胡膏下意识地将妩娘一推,自己却被那把刀直直切入了身体,真是一把好刀,削铁如泥。“小胡大人?”
妩娘焦急地喊了一声。“呜……”胡膏闷哼一声,冷刀离体,他缓缓倒下,并非宽厚伟岸的身子倒下时也没有发出太多的声音,随着他倒下的还有他藏在心间的解药,只是他眼中却落着妩娘并非倾城却也美丽的脸庞。刺客得手不易,收刀即退。暗红的血铺开在了胡家的粗石地面上,胡莱从卧房里奔出来抱着胡膏失声高喊:“孩子!”
妩娘漂亮的衣服上染了点血迹,她收回彩带叹了一声,身轻如燕飞过了胡府不高的围墙,落到了城王府里,城王府里灯火通明,少主坐在这灯光里显得格外的孤寂,守在门外的花璇与毕苟半步不敢离,生怕有事传唤。自打方景城出宫后,他的话越少,比认识傅问渔之前还要少,脸色倒未见有多少悲伤,更多的时候都是一如往常的疏离模样,青色的胡子也剔得干净,他就像是,没有任何变化。可不知为何,下人们都能从他身上感受到莫名的寒意,好像是装傅问渔的那口玄冰棺材是放在他心里的,周身冷气,妩娘走进去时都有些不敢靠近,小声说道:“少主,小胡大人……”“嗯,退下。”
方景城却头也不抬。妩娘心中有些疑惑,怎么少主派她去保护胡膏,胡膏死了他却半点不动容?但蛛网的人个个都不是爱多问话的,便也退下,只是想着那位小胡大人最后看她的眼神好生奇怪。“杜畏。”
方景城唤了一声。“少主?”
杜畏今日一整天都在待命,此刻的方景城只怕有一万件事要做,每一件都是要为傅小姐报仇,就看他从哪里开始。“庸城。”
方景城说道。杜畏抬头:“是,少主。”
庸城的土地爷跟山城的一样,最近这几十年恐怕是没办法飞升上仙了,在他们的地界上死了太多莫名其妙的人。庸城与山城中间隔着一衣带水,不过庸城却不四面环山,他坐落在一处平原上,这处肥沃的平原总能养出颗颗饱满的谷穗,舂出甜软的大米,灌溉这稻米的水是从河渠里引来的,河渠的水还供着一城百姓饮用。晶亮的河水在月色下反着光,感激着隔壁山城的那场瘟疫及时止住没有蔓延的百姓,沿着河渠趁凉,老人给孩子说了几个光怪陆离的故事,星星听这故事听了一百合,打起了瞌睡,人们才渐渐散去进入梦乡。几个人来到这里,望了望无人的四周,从怀中掏出一个瓶子来,准备将瓶子里的东西倒进河渠,只是他们还未揭开瓶塞,就闷声倒下。若要论杀人行凶这种事,世间总是没几个人比得上卫风的。他捡起地上的瓶子,像看着一个瘟神,用牛油浸过的袋子装好,急速离开。屠夫带着人跟上,把人搬进稻田,于是这青色的稻田里便多了几个尸体,他们迅速的腐烂,化成了泥,渐渐与这稻田里的泥巴混成一个颜色。几个人等着尸体彻底化成水,收起了几件衣服,对视一眼:“封城。”
蛛网的人做封城这件事已经做出来了经验,当初的山城地势那般困难,他们也守得一城如孤岛,未有一人逃出,这平原上的庸城,他们守来格外容易。庸城的百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一夜之间,这座城的城门紧闭,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连路过的鸟儿也被飞箭射落,成了那些人的盘中餐。有人开始隐约猜测,是不是庸城也如那山城一般要出大事,有了瘟疫,好在茶楼里消息最灵通的说书先生也泰然自若,称绝无此事,百姓勉强安心。庸城如此封了两日,方景城不发话,谁也不松口,京中渐渐有人听闻消息,开始了私下的纷纷议论,方景城依然安然不动。“少主,前几日方景悟在醉风亭未等到人。”
毕苟无话找知,这几日太压抑了。方景城理着一些事情,多是傅问渔替他整理好了的,他听完毕苟的话只应了一声:“嗯。”
“少主,已经过了三更天了。”
“是吗,我该去看看问渔了。”
看了看外面的夜色,方景城说道。方景城说着站起来,毕苟忍住眼泪,她是说,已过三更,该睡了,少主,你已经三天没有合过眼了。“城王爷,夜深了,我服侍您睡下吧。”
站在一侧研磨的严叶小声说道。“无妨,我就去看看她。”
“可傅小姐若是还在也定不会让您这般劳累的,肖姑娘……也定不舍得看您这么辛苦。”
严叶的声音低下去。方景城的步子便顿了顿:“也是,若是让问渔知道了,又要唠叨,今日先睡吧。”
“对啊,肖姑娘肯定也要说您。”
严叶笑起来,朴素的脸上有几分欣慰色,伸手替方景城解下外衣。毕苟看着严叶服侍严叶替方景城宽衣,心里莫明堵得慌,你要捧着你的肖颜开捧着就是了,拉着傅小姐垫背是几个意思?傅小姐人都死了,你们不把她跟肖姑娘拉在一起会死吗?明明傅小姐在世之时最恨的就是有人拿她与肖颜开做比较!“你大爷!”
毕苟低骂了一声,扭头出了书房。书房门口撞到杜微微,杜微微看她气冲冲的,问道:“毕姑娘你怎么了?“你滚开!”
毕苟一把推开杜微微,气得暴走。杜畏刚刚安排完蛛网死去之人的下葬事宜,看到毕苟对杜微微怒气冲天,不用想也知道定是杜微微或者严叶又做了什么惹得她不痛快的事,以前肖颜开离世之时,少主不是这样,他消沉了许久,日日借酒浇愁,过了半年之久但也总算重新站起来,不曾如这般要疯狂报复,毕苟也不是这样,她只是难过得掉眼泪,未曾有过这般激烈的神色。那傅问渔,当真是不凡之人。“毕苟。”
“干嘛?”
毕苟正在气头上,看到杜畏莫明来火,若不是他跟傅问渔说那番神神叨叨的话,傅问渔怎么会去寻死?如今倒是好,连他自己妹妹身边的下人也敢欺一欺傅问渔不在了,说一些不中听的话,他管也不管!“我要你去一个地方,拿一样东西。”
杜畏无视了毕苟的火气,平淡地说道。“什么东西?”
毕苟不耐烦道。“都在这里,叫上流公子与你一起去吧,有他在我放心一些,如今的蛛网再也经不起任何损失了。”
杜畏递了一张纸条给毕苟,毕苟摊开一看,皱了皱眉头,这东西太古怪,杜先生可是认真的?“去吧,今日就动身。”
杜畏知她有疑惑也不解释。“是。”
毕苟毕竟是毕苟,就算是火气再大,对于任务也不从挑剔,该做的事总是要做的。有流七月同去也好,至少她一路上吃的不用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