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桩,祈国首富贾瞒老板的小小故事。贾瞒幼小的确是为人所救,救她的人身份被其抹去,四下寻找竟查不出半分痕迹,好像这个人就这么从世上凭空消失了一般。事出反常必有妖,以蛛网的能力,不可能费尽力气查不到半点情况,这才有了方景城让杜畏去大张旗鼓查当年海啸之时,所有八岁左右的小女孩儿那桩事。大张旗鼓的目的也很简单,无非是要打草惊蛇,再顺势将这蛇引出来。时间往前推一推,在今日贾瞒来找方景城的前三天晚上,花璇悄悄叫醒熟睡的方景城:蛇动了。大概是被方景城这番要劳师动众挖地三尺的举动惊吓到了,贾瞒在这个晚上如方景城所愿的那般有了些不同寻常的举动。方景城站在高高的树枝上,夜风轻轻鼓动他的袍与发,他如暗夜里的猎人看着势在必得的猎物,目光锐利又冷毅,望着下方一辆华美异常的马车悄无声息驶过睿陵城城郊的偏僻山道,四周守卫足有三十余人,将那辆马车守得严严实实。他折了一小截树枝,打在马车轮子上,发出一声轻响,马车立时停下,周围守卫立刻拔刀严阵以待,华美马车挑起一角帘子,只看到贾瞒半掀帘角:“何事?”
“回贾先生话,马车压着树枝了,没事。”
守卫四下张望确定无人了才敢回话。“若是惊着蕉姑娘,你们就自刎谢罪吧。”
十分罕见地在贾瞒脸上看到凶色与杀机,没有那份淡淡的表情和神色,英气的眉眼里尽是锋机!守卫将头低埋,不敢直视贾瞒的脸色,拱手单膝跪地:“是,请先生放心!”
“你呀。”
只看到一只纤细素白似无骨的小手探出来,皓腕上套着个白玉镯子,松松垮垮地挂着,声音娇柔轻软带些淡淡的病色,还有些懒懒薄薄的责备:“赶路吧,何苦为难下人?”
贾瞒眼中闪过怜惜心疼色,握住柔荑般的小手,又转了转那只越来越挂不住的白玉镯子,这才对跪在外面的守卫淡声吩咐:“当心侍候,别出乱子。”
“谢先生体恤,谢姑娘求情。”
这守卫倒是礼数极足,起身挥手,华美的马车又复前行。杜畏陪着方景城看了半天,怎么看怎么都不太明白,便问道:“少主,这是怎么回事?”
方景城远远看着前行的马车,薄唇微抿轻笑,步子一点重新追上那马车的速度,杜畏跟在他身后,听得他说:“这位贾老板的爱好,颇是不一般啊。”
马车是从霓裳衣庄的后院里出来的,一直停在了睿陵城郊十里的地方,那里有一个湖,依湖而建的是一个极大的山庄,山庄从外看着并无特色,也不见有多豪华,甚至显得很是普通,平日里这地方没有人来打扰,旁的人也只知道这是早先年前睿陵城里某个富绅买下来避暑时住的。倒不曾想,这位富绅竟是祈国首富贾瞒。若不是方景城他们动作太大,想来贾瞒也绝不会轻易让那位她保护得极好的蕉姑娘轻易换地方。马车停在这山庄前,方景城眼看着贾瞒亲自扶着那位神秘的蕉姑娘下来,脸上覆着白色面纱,只看得到一双漆黑的眼睛,一身白衣,身形柔弱,是当真柔弱,连站都站不稳,行不过几步便跌倒在贾瞒怀里,捂着胸口剧烈的喘息接不上气。“来人,拿药过来!”
贾瞒低喝一声,立时有人拿着一个缠枝花纹银香毬过来,放到蕉姑娘的鼻子下。方景城立时拔了一根杜畏的头发,在指尖轻轻一搂,拉得笔直,推掌并指一送,那纤细的头发丝儿快速穿过银香毬,又悄无声息刺入山庄大门前的柱子里,无人查觉。待得他们在山庄前散去,方景城与杜畏才缓步走出去,将那根头发丝用帕子包好一路带了回去,方景城走前回头看了看这山庄,莫名笑了笑。有小开这个小神医在,那银香毬里装的是什么药物,并不难知道。小开如是说:“这不是治病的药,这是续命的蛊。”
方景城这便有些诧异了,问他具体是什么东西。小开用指甲轻轻捏住那根头发丝,用力一拉,指甲里留下些红色的药粉:“此蛊名叫回心蛊,失传已久,传闻是数百年前一位不世高人为了救他心爱的女子所研制的,回心蛊可使病重垂死之人重获新生的力量,听说还有蛊惑人心的作用,但并未被证实过。”
“可是……”小开皱了皱眉头。“可是什么?”
“按说此蛊不应该是红色粉末,而是白色的才对。”
小开疑惑道,药物配方绝不会有错,但此蛊跟医书上所记载的也有所出入,味道偏腥甜,颜色也对不上。“会不会是后人在原来的基本上对药粉有所调整,所以跟书上所说的有些差异?”
杜畏跟了一天,这会儿终于能说上话了。“有这个可能,这味道闻着挺奇怪的。”
小开点点头,这种事他也经常做,对原有药方进行调配,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但方景城却在指间慢慢摩挲着那些红色的药沫子,陷入了沉默,他想到一些事,这些事让他觉得不安。所以,他连续好几天都陪在傅问渔身边,陪她去茶楼酒肆喝酒,陪她说话养花,总要时时刻刻地看得着她心里才有底一般。到这三天,贾瞒找上门来了,方景城本身是带着一些极大的不满的。雅致的茶室内,白色的纱幔依然在慢慢飘荡,不安份的风儿它吹得闲散自得,淡淡的茶香弥漫,并不能冲淡这里紧张的气氛,方景城看着贾瞒的眼神满含着危险的敌意。贾瞒眼角轻跳,尽量坦然地看向方景城:“少将军在说些什么?”
方景城看着她的强撑,觉得好笑,于是冷笑一声,望向别处:“你与那白衣白发的神秘面具人,是何关系?”
“我不明白少将军的意思。”
贾瞒说道。“回心蛊是能救人不错,但这世上还有一样比回心蛊更好用的东西。”
方景城目光清寒如刀锋,他很乐意为了傅问渔藏起冷酷冰凉的模样,做一个至少看上去平和好相处的人,但他更乐意为了傅问渔,做一做世间最残忍的人,所以他用几近凶恶的眼神看着贾瞒:“那就是天之异人的血!”
傅问渔被送回来的时候,手指头破了一些皮,那时方景城只是觉得奇怪,为何劫走傅问渔的人要取她的血,不知有何用处,直到他看到了那缠枝花纹银香毬里的回心蛊粉末,他才明白,原是有人要用傅问渔的血救人!天之异人可以起死回生,天之异人的血还有着神奇的力量!方景城深知那是什么,那是足够令天下所有人趋之若鹜的东西,傅问渔拥有一身奇力,却没有几分武功在身,恰如怀璧其罪,若非是她聪明坚韧,早不知死了多少回!这里不就有一个打着她主意的人吗?贾瞒稍稍退一步,拉开一个安全的距离,这个距离足够她喊人,也足够她远离方景城铺天盖地而来的压迫感,多年的从商生涯让她不至于慌乱,说话也能平稳:“少将军,你如何知道回心蛊?”
“我知道的远比你想象中的多,贾瞒,你要救你那位知己,本王无意去管,但你胆敢再伤问渔分毫,我不介意你让这个祈国首富,血溅此处!”
方景城眼底有些嘲笑,贾瞒离得再远又如何?他方景城要杀人,岂是退几步让几分就能被那人逃脱的?就算她是祈国首富,地位了得,若真是对傅问渔这个该死的天之异人身份有所觊觎,方景城也不介意把蒌子捅得大一些,反正破的是祈国的天,他大可一拍屁股走人,谁也别想动傅问渔半分!“少将军有些误会,我可以解释。”
也不愧是名震祈国的贾老虎,到了此时她依然镇静。方景城一撩长袍再度落座,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好,本王就听听你有何说法。”
对于那神秘面具人,方景城一直心有余悸,这余悸来自于他差一点失去傅问渔,这等感觉只要让他再想一想,都会觉得通体冰寒,不堪忍受。那回心蛊里必是加了傅问渔的血,这才有了血色的颜色和腥甜的气味,否则方景城想不出,还有什么东西具有同样的药效。如今这个贾瞒与那面具人有所牵连,便怨不得方景城生杀念动杀机!“我并不知道,你所说的那位白衣白发的面具人是谁。”
贾瞒缓慢说起,“上次少将军提过,我既然不喜欢赚死人钱,何以资助萧皇后出兵跨海攻打丰国,原因无他,只是为了这回心蛊而已。”
“你既不知那面具人是谁,何以得到天之异人的血?”
方景城冷笑。“此药,是一个女子给我的。”